波澜

听到萧千风这番话，檀心的心中久违地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在相互陪伴的岁月中培养起来的默契与信任。

这种感觉曾习以为常，却一夕碎成齑粉。

她觉得喉头有些发紧，执拗道：“与你无关，这是我的事。”

“这件事很大，你需要有人帮忙。”

“你觉得我应付不了？”

萧千风丝毫不介意她语气中的针锋相对，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对这件事很投入，担心照此下去你会越陷越深，会渐渐认为你对许多人的生命负有责任。万一，万一这件事的发展不如预期，你可能会被泰山压顶般的无力感、愧疚感吞噬压垮。所以，我想让你抽身出来，交给我来办。”

檀心静静地听着，心中渐渐起了波澜，随后她蓦地反应过来，“许多人的生命，你为何会说‘许多人’？”

萧千风淡淡道：“今日跟了你一路，我猜大祸的影响范围应该不止朱雀山。还有，你去梅影门原本是想将此事告诉沈其鸣，让他来处理对吗？既然他不可信，你可以交给我。”

原来如此，他果然还是了解她的。

檀心垂眸道：“萧千风，做不到的事，不要随便许诺。”

本以为萧千风会像往常那般反驳。

比如，“你倒说说看，答应你的事哪件我没做到？”

坦白说，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重信守诺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世背弃情义骤然离去的举动才会那么伤人。

可萧千风的反应出乎意料。

少顷沉默后，他将她转过来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发誓我是认真的，不止这件事，任何事情我都愿意替你抵挡。”

他的语气非常真挚，檀心竟陡然有些动摇。

眼下如同风雪中孤身万里蹀躞，她真的渴望有人能并肩，虽说这个人是他。

但初衷是为了救人，有没有可能……

不可以，不能相信，怎么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呢！

她努力与这个念头抗争。

忽瞥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似乎看见了什么。

虽然只是一瞬，几乎微不可查，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檀心循着他视线的方向回头望去，月空中有个婷婷袅袅的身影翩跹而至。

那女子手提一盏长明灯，白衣胜雪濯濯如新，正是沈觅雪。

此处仍是玄武山地界，檀心与萧千风已撤去隐身诀，沈觅雪看见了他们，似乎想落地打个招呼，正朝着这边而来。

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骤然熄灭，旧账簿被躁动晚风翻得刷刷作响。

檀心直觉刚才萧千风那个眼神绝对不简单。

好家伙，原来他现在心里已经有沈觅雪了。

那今日几次三番那些暧昧的话又是何意？

是已经脚踏两条船，还是敢想不敢做要用那些话来麻醉欺骗自己？

檀心盯着萧千风，道：“别的不说，眼下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萧千风立刻道：“好，无论什么都答应你。”

檀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留在这里不准动，等会不管我跟沈觅雪说什么，都不许过来。”

她的表情明显是不详预兆，萧千风却一口答应。

檀心站起身，大大方方迎着沈觅雪走去。

盈盈月光之下，沈觅雪如芙蕖出水般光彩照人。

说不清是她抑或她手中的长明灯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如同洒下一场入梦的清风兰雪，令人恍然失神。

檀心忽然想起旁人称赞她的那句话——冰雪襟怀琉璃心，可想而知那些人对她的喜爱到了何种程度。

沈觅雪似乎自带某种神奇力量，像是为了净化这世间污垢而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出尘气质，似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地方。

她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瑕，不需要任何衬托，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不由自主虔诚地信仰。

总而言之，沈觅雪生来就是受人仰视的，可惜檀心从不喜欢仰视别人。

以往为了不露怯，在她面前檀心必须用力硬撑，甚至假装浑身是刺，实在算不得什么愉快体验。

不过今日再遇见，却与往日感受截然不同，能够自然而然地与之平视。

原因大约有二。

一是沈觅雪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令她彻底看清萧千风。

二是今日她忽然发现，原来沈觅雪并没有那么神奇，她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净化不了，更别提其他人了。

她是否知道沈其鸣背地里的为人，会引以为耻吗？

她是否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痛，却要掩藏起来配合旁人的期待表演完美与强大？

檀心走到沈觅雪面前，微笑道：“觅雪仙子好久不见，这是从哪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