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哀悼
白雪簌簌而下,一片银灰间闪烁着霓虹,仿佛要点燃整片星空。一扇落地玻璃窗似乎将世界分为两半,唯有月光透窗而入,照亮了床前的一小块地板。浅蓝色的床单因不受月光的偏爱而融入室内的黑暗。
少女蜷缩着坐在床上,将脸埋入膝盖,享受着这短暂的寂静。
少女的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和她一起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就只有继母和一个不久前刚被请来的保姆。
是的,保姆是刚请来的。因为就在不久前,她的继母怀孕了。父亲很早就想请个保姆来照顾她们母女俩的生活起居,但一直被继母以培养感情为由拒绝了。而在继母怀孕之后,为了不让继母继续操劳,父亲最终还是雇佣了一个保姆。
继母是个很有少女感的人。睡衣上缀着的雪白色绒球,长着兔耳朵的拖鞋,无不昭示着她的孩子气。相比之下,十五岁的少女反倒沉静得更像个大人。
可是继母很喜欢拉着她一起用“亲子款”。同样的水杯,同样的裙子,同样的发带,却从来都不是少女喜欢的款式。父亲希望她能和继母好好相处,所以她选择了接受。总归都是需要的东西,只要能用就可以了,不是吗。
客观来说,其实继母对少女很好,把她照顾得十分妥帖。但少女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变得越来越衰弱,生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直到现在,连去学校上课都变成了奢望。
继母带着少女辗转了无数医院,最终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心病。
最后,治病的事不了了之,少女只能无限期地在家休养,每天在继母充满哀求的目光下吃着自己不愿吃的药。
新来的保姆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房间,并打开了灯。少女的双眼在突如其来的强烈灯光下有了一瞬短暂的失明,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转眼却看见了保姆手中端着的一杯牛奶。少女皱了皱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逐渐蔓延开来。
她并不是不喜欢喝牛奶。从记事起,母亲每天晚上都会为她端来一杯热牛奶,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可她总觉得,继母端给她的牛奶没那么好喝。她也尝试过撇开继母自己去热牛奶,可似乎没什么用,始终是一样的味道。她向父亲提起过,却得到了“只是因为太过思念母亲”这样的回答。
少女知道继母不喜欢她。她总是能看穿继母微笑着的外表下潜藏的恶意。曾经她也想过要揭穿继母的伪善,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继母总是能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再在所有人都指责她时站出来维护她。
所有人都认为继母是真心对她视如己出。
没有人会怀疑继母对她的用心。
自救是一件很累的事,少女觉得,她大概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保姆看着少女喝完了牛奶,带着杯子离开了。困意很快向着少女席卷而来,可她却倔强着继续坐在床头,迟迟不愿睡去。当远方的晨光破晓之时,少女终于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缓慢地向琴房挪动。
少女的指尖飞速在钢琴键上跳跃着,轻快的旋律倾泻而出。她笑着,落下了眼泪,眸光深邃,似是看见了幸福。
重物砸在琴键上产生阵阵响动,如同钢琴因失去主人而发出的悲鸣。流畅的旋律戛然而止,少女枕着钢琴,闭上了眼,脸上带着终于得到解脱的轻松。朝霞染红了她苍白的双颊,为她病态的唇添上一抹血色,瑰丽而华美。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朝她奔来的继母,和继母嘴角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在继母的要求下,父亲同意了对少女死因的调查。警察依照流程上门勘察现场,在钢琴下发现了少女藏起的日记本,粉色的外壳仿佛诉说着日记主人从来不愿承认的少女心。
据鉴定,少女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夜幕再一次如期而至,空中回荡的呢喃,又是谁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