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厮杀进行时
凤鸾殿,琴师令整个人呈熟虾状,俯首趴跪在织成的锦毯上,额间皆是汗水,渗进乌纱帽,须发湿漉贴在两颊,他年纪大了,腰不好,跪了一个时辰都快断了,却一动不敢动,垂着眼皮,只有断续的呼气声证明他还是活着的。
只听一声殿外一声尖利高亢的声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琴师令额上最后一滴冷汗终于落了,没入锦毯,不留一丝痕迹。
张仪袅一身火红宫装,远远的像一丛火焰,燃过每寸她走过之地。
她坐上蚕丝软榻,淡淡道:“琴师令在这跪着作甚,来人,赐座!”
四条腿的木头物件被搬到琴师令面前,琴师令小心抬起眼皮,这不是宫内贵人殿里的椅子,只在浣衣局等低贱地才能见着,用低等木头制作硬椅子。
所谓权,便是心里有一百个一万个不想,也要点头。
琴师令哑声道:“谢皇后娘娘。”
在站成两排十数名婢女内侍的注视下,这位历经两朝,曾经地位甚至一度凌驾于文武之上,风光无限的老官扶着椅子,以极缓极慢地速度站起,中间还踉跄几步,最终坐在上面。
张仪袅眼底含笑道:“琴师令年事已高,本宫记着上次活这么久的,还是圣武皇帝在位时那位首辅,可惜最后被百官弹劾,车裂了。”
琴师令好不容易坐稳的身子旋即一颤,差点跌下来。
张仪袅笑意更深,如同看着一只将死的蟋蟀,挣扎的跳蚤。
“琴师令不必害怕,那些嫉妒记恨你的人,早就没了,只要皇上不开口削你官位,你就能一直安稳,将来满身荣华,告老还乡。”
她说完话停了一会儿,留出空档给琴师令回话。
琴师令想不出究竟要回什么,只能继续说:“谢皇后娘娘。”
皇后叫他来的目的他自得到传唤就一直在想,李苏的事皇后根本没有追究,他也一直老老实实,也只有一件擢选助手的事,可这件事又怎犯得着皇后亲自来找他?这跟与太子勾结,卖官鬻爵,故意杀人任何一件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张仪袅无聊得戳戳眉头,眼神一瞟,婢女内侍便机灵地会意,纷纷退下。
“你那擢选一事如何了?华元日前,本宫的新琴究竟能不能拿到手。”
果然是擢选的事情。
琴师令松了一口气,“回皇后娘娘,擢选已进复试,给皇后娘娘的新琴正在加急制作,皇后娘娘放心。”
“复试,在哪复试?”
“是城内由一处府衙腾出来的院落,初试,复试都在那,终试则有下官亲自去选,定选出最优异之人。”
“初试做的什么。”
琴师令这下是彻底放轻松了,回答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少。
“回皇后娘娘,乃设计制型,下官准备多个白卷,每个白卷都有一句诗词,根据诗词猜出基础制型,再结合诗词设计制型。”
“嗯……”张仪袅半阖上眼。“你觉得里面最好的是哪个。”
“这……难分伯仲。”
“难分伯仲?”张仪袅表情一下变得促狭。“怎么难分伯仲法?”
琴师令的冷汗又出来了。
“回皇后娘娘……”
“你,真的看了么?还是让人替你随随便便选的。”
“下官想是初试,就……”
“本宫有没有说过,要你监督全程。”
冷汗越冒越多,琴师令欲起身趴下谢罪。
张仪袅喝道:“坐着!”她将手边的金盏杯扔到琴师令头上,琴师令登时鲜血淋漓。
“畜生!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压根就没想着好好去选人,你想直接挑个机灵的懦弱的听话的,对吗!”
琴师令被砸得眼冒金星,强撑着一口气坐着讨饶。
“皇后娘娘饶命!”
张仪袅幽幽道:“你的命本宫说了不算,皇上说了算。不用求本宫。你复试本就想让他们在院子里随便玩玩的对么。本宫已命人改了路线,去往城外的废弃斫琴厂。接下来这场擢选,由本宫接手。”
“娘娘!”
“下去吧,哦,对了,以后莫要再托人去做事了。”张仪袅意蕴悠长。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内侍捧着个精致的四方盒子进来,端到琴师令面前,琴师令转动干涩的眼珠,骇到从椅上滚落,盒子内张公公血淋淋的人头正带着怨恨死死地盯着他。
十个人变成九个,丝桐马车里剩下四个人,马车缓缓行驶,从平稳的官道驶向磕磕巴巴的小道,车里的人随着颠簸不断晃悠着身子。
突然,丝桐问道一股腐臭的味道,不浓重,但足以引人作呕,马上,车里就有人干呕起来。
“姐姐,你闻到了么。”李琛咽了咽口水,压抑住想吐的欲望。
丝桐沉默着点点头,微微屏息,这味道她也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