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我哀(五)
都说清晨的风最是轻柔,但在邵时婉看来却满是凉意。
她甩开严长泽朝着一个莫明的方向跑去,片刻间汗流浃背,她再也跑不住了,甩了甩额间的汗、抚膝轻喘,只觉口干舌燥,顾不得太多,竟是拿起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她喝得急,不慎呛了几口,咳嗽不止。
严长泽因着腰间的伤,一时间没追上她,十步开外就看见了她那不要命的喝法。
他忍者腰间撕裂的疼痛,疾步走到她身侧,一把抢过她的酒壶,有些许心疼:“别这样伤害自己。”
“还给我!”她推搡着他,语气不善。
他拿酒壶的手被她推得撞上了身后的树,一时没拿稳,“啪”的一声,碎了个彻底。
他无视那粉身碎骨的酒壶,默默地走了回去,替她顺着背,对她那冷冰冰的话语听之不闻、对她防备的眼神视而不见。
“别管我,你会后悔的!”
她情绪逐渐失控,他不知缘由默默陪伴,眼神真挚、语气坚定道:“不会的。”
不会的?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接近是为了报复,当温情是为了欺骗,当你率玄武军踏破大鸿帝都时,当终有一日剑指对方时,你还能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吗?
邵时婉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滚!说了让你别管我。”
他略显局促,语气却是诚恳至极:“你于我有恩,我当知恩报恩的。”
有恩?知恩?报恩?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猖狂,笑得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原以为,鬼门关走一遭,她能够坦然地告诉自己,放下对他仅有的欣赏,心无旁骛、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皇兄身边、替他肃清敌寇,保海晏河清。
可她大错特错,她虽不曾怀疑自己的决心,可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狠心绝情,她也曾因他那坎坷曲折的过往暗自伤神,也曾因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隐隐忧心;也总在那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他曾经五年的陪伴,想起他们曾经的燕语欢歌、想起他看着自己倒下时的束手无策。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一旁的严长泽看不得她落泪,慌乱中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随手折了几折,替她擦干了眼泪,放低姿态道:“顾兄,你……你别哭了?”
邵时婉一手打落那帕子,没了方才的狂怒,只冷冷吐出一字:“滚。”
他弯腰将那沾了她泪水的手帕捡了起来,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孤梅,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往朱雀桥走去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挽留。
也许宿命本就如此,无论是她邵时婉,还是他严长泽,甚至是那桥头的少年,谁都不要妄想脱逃。
桥头那少年,哪怕是瘦骨嶙峋、乱头粗服,她还是在他抬头的瞬间,就认出他了——那个在严长泽被擒、被折辱时,紧紧护住他的小副将;后来宁愿脱下那身引以为傲的戎装也要跟在他身边、陪了他五年的小护卫魏哲。
她明知道他将来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成了她瓦解他的一大阻力,可是当她看着那个坐在桥头、啃着来之不易的馒头的流浪失怙之人时,她犹豫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做不到,哪怕知道结局,她还是下不了手。
在她没有开口挽留他时,她就做出了选择。
桥头,严长泽端着一碗米粥缓缓蹲下,目光与那地上的少年齐平,那少年看着来人,惊恐地往后挪着,将自己逼到一旁的树干上,眼见无路可退,慌忙把手里仅剩的一点馒头塞到嘴里,双手护着头部,整个脸埋在膝弯处。
严长泽看着这般护食的孩子,心中阵阵刺痛,舀起一勺热腾腾的米粥吹了吹,递给那孩子,柔声道:“别噎着了,喝点吧。”
那少年警惕地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没敢放下护着头部的手,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吃着那勺子里的粥。
严长泽无声叹息,怎么这么怕人?他索性将整个碗递给了那孩子,保持着安全距离,道:“你自己来吧。”
那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下一秒就被要了回去,也不顾烫与否,囫囵几口吃了个干净。
严长泽看见他这般,亦不曾制止,许是挨过饿的人都这样吧,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堪比山珍海味,哪里还管得上冷暖、顾得上温度是否合适呢?
严长泽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拉了他起来,自顾自地说道:“米粥清淡,也不知道你爱喝否,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带你吃些别的。”
喜不喜欢的其实也没太大干系,他清楚的知道,过度挨饿的人,除了这些清淡的米粥,其他味重的不过是吃多少吐多少罢了。问他想吃什么,也只是想着成全一下这孩子。
那少年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却还是胆怯地摇头。
他看着那尚不及他胸口高的孩子,突然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