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
请假去墓园的那天其实是季菲的十七岁生日,也是她最后一个信可收的日子——妈妈提前写好的信,最后居然成了遗书。
她学着一个成年的大人应该有的样子买了白菊,然后在另一个原本不相关人的帮忙下给爸爸妈妈烧了纸钱,却终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明白过来思念其实已经无处可寄。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还依旧是运动会,季菲刚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就看见在这样呵气成雾的天气里似乎完全不怕冷一样的方林溪穿着短裤,篮球衣的正面贴上了号码牌,和朋友们一起往操场中间去。
或许她也已经算是朋友之一了,但无论是因为青春期男女距离之间的泾渭分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微妙的原因,总之季菲没有去看他跳高。而他也真的信守了那个“承诺”,同样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好像两人真的不认识一样。
每个班级在操场边都分到了一块儿位置,班里同学组织着搬了几张桌子拼起来,方便运动员补给。
运动会期间白天是不允许去教室或是随便请假的,时不时就要抽查人数,季菲昨天已经跑完800米,此时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搬了椅子到后面的草地上,拿着小小的工具书背单词或者公式。
“季菲!好久不见,”曾柔从她们班跑过来,特意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看比赛!”
可能是因为在父母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看到的世界都像虚拟,季菲记忆中那时或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曾柔了。答应的话罕见又冲动地就要溢出嘴边,但生理期第一天小腹像坠着一只水球,昨天跪过冰凉的墓地后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痛。
“好久不见,但是不好意思啊曾柔,我现在走不开......”季菲第一次在和她相处的时候这么犹豫,强撑着站起来,也没有说自己是不舒服,“要不,我们中午一块儿去吃饭?”
她这话刚出口的时候引得旁边的班长转头过来,无他,分班后季菲总是独来独往。大家起先都想带她一起,但被礼貌拒绝的次数多了,都以为她是性格如此。所以久而久之,除了成绩出来的时候,季菲在班级里颇有种透明人的体质。
后来大学暑假有过一次同学会,即使那场伤痛按在季菲身上的烙印已经变得浅淡,可她和班里的大部分同学终究是没来得及真正变得熟稔。
喝过一些酒后坐在她身边的班长突然开始碎碎念,她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也曾经帮过季菲很多,后来念了哲学系。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性格本来就安静,但后来运动会看见你和曾柔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种特小心翼翼又隐约胆怯的表情,我才知道不是。”她顿了顿,八卦的笑容里略有深意,“所以其实听说你和方林溪早恋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不过也替你高兴,可惜后来大家都忙着高考,不然我们一定会变成特别好的朋友......”
班长话说得直白,直到27岁时季菲隐约想起,才细想出或许她笑里另有深意。
那天到后来和曾柔的那顿午饭还是没有吃成,季菲是轮值生,要和其他四个人一起到外面买已经不够用的纸杯和葡萄糖之类的。那是个肥差,因为可以溜出去玩,但她连可以把这个机会给谁都不知道,也总不能再请假,只能带着坠痛的小腹跟着大家出去。
还没出校门淅淅沥沥的雨就开始下起来,她和两个人一起打着伞去附近商圈的一家超市,到那里才发现其中还有方林溪。他是骑电动车来的,身上原本的篮球衣和短裤已经变成了校服,披着雨披载了另一个男生。
他看见她的时候也愣了一瞬,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抢先她一步走到前面。
苍白的雨幕中,季菲摩挲了一下手指骨节,同样没有说什么。
商场在地下一层,有长长的自动扶梯,下降到一半的时候季菲听见前面那个男生打趣方林溪,问他今天话怎么少得这么过分,不会是因为错失了跳高比赛的第一吧?
在一起之后季菲有一次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于是问方林溪,他那次跳高比赛是不是真的没得第一。
方林溪当时正在给她擦头发,闻言先是一脸受伤地说原来季菲当时真的半点没关注她,亏他去跳高的时候还特意绕了半圈从她面前过才去的比赛场地。然后才解释说是南峰转来了个体育生,那年男子项目的很多冠军都是被他拿了,要不是那个人出来搅局,他方林溪早能拿到高中三年的跳高三连冠。
但那时季菲只是安静跟在队伍后边听着他们打闹,担心他们不好使唤她所以拿东西的时候格外积极,生怕给别人增加负担,直到终于逛到出口,把东西放到收银台,才一瞬间脱力地往旁边女生的方向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了季菲,不舒服吗?”女生赶紧过来搀住她,看见季菲红得不正常的脸庞,赶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呀,怎么这么烫!”
小腹坠痛到像皮肉被撕裂,发烧的脑袋又晕又痛,生病像是疾风一样,毫无预兆又疾速到来。
那边正在付钱的方林溪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