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越永宁五年的冬天，清寒入骨，风卷残枝。

宋昭坐在窗前，目光漫无焦距地落在院内小小的一方天地，昔日骄傲恣意的女郎此刻形容枯槁，脸上满是疲惫，瘦弱的身子已经快要撑不住身上的华裳。

一直陪伴着她的丫鬟犹琴进了室内，将手中的药放在了桌子上，脚步匆匆地走到了她身边，“小姐，现在天冷，你身子不好，不能再吹风了，”一边说一边去关窗，因为屋内有炭火，所以只关到了半合的状态。

宋昭笑了笑，知道她是为她好，也不阻止她。

犹琴扶着她坐到了桌前，桌上的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清苦味儿，和室内青花缠枝香炉燃着的梅香混合在一起，越发难闻。

宋昭有些不适，吃药吃了半个月，现在嘴里都泛着一股苦味。

半个月前她大病一场，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束手无策，因为她这怪病，查不出病因，大夫把脉没发现任何问题，人却是在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大夫无法只得开了些养身体的药，连吃了半个月也不见好，反而越渐消瘦。

宋昭沉默地接过了药，漆黑的药汁映入眼帘，嘴里泛起涩意，她端着药碗一饮而尽，浓重药味和苦味让她直反胃，她不由捂着心口干呕，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犹琴放下手里的蜜饯，着急慌忙地抱着她顺气，小丫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喊着什么，宋昭想对她笑，但是她刚扯开嘴喉咙就涌上一股腥甜，意识渐渐模糊，直到彻底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手被人紧紧握着，她一动，那人就察觉了。

“阿昭，你醒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清润的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

是谢延，宋昭睁开眼，对上了谢延溢满担忧的双眼，她有些恍惚，这是她的夫君，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她半个月前大病，谢延来看她，俩人再次不欢而散，而后谢延甩袖离去，再没来过。

他眼下的青黑异常明显，脸色有些苍白。

谢延事务繁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有的，现在还要分出心神来应对宋昭，两个人三个月来针尖对麦芒，宋昭累，他也累。

或许她当初就不应该嫁进谢府，宋昭想。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强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想到当初自己果断拒绝父亲挑选的婚事，毅然决然地嫁进了谢府，宋昭突然就有几分后悔。

那时她以为谢延是喜欢她，才会向她提亲，现在想来，他从来都不喜她过于张扬的性格。

婚前他或许是被宋昭的明媚恣意所吸引，但他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也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

谢延希望她是一个贤妻，于是她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轻声细语，笑不露齿，温婉大方，学着掌管诺大的谢府。

谢延才华横溢，身为武将之女的宋昭不过粗通文墨，她也愿意为了他耐着性子去读那些对她来说晦涩难懂的字句。

她变得越来越符合谢延的要求，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快乐对她来说逐渐变成了一种奢望，记忆里那个明媚张扬的姑娘，被她自己弄丢了。

直到三个月前谢延带回了江清莲，那是宋昭成婚三年来头一次反对他的意思。

谢延想要给江清莲一个名分，可宋昭眼里揉不得沙子，硬是坚持着不肯退让一步，为此不惜顶撞谢延和公婆。

谢延劝了她几次，好话都说尽了她就是梗着脖子不肯同意，俩人寥寥几次的见面都以不欢而散告终。

谢延觉得她无理取闹，他纳江清莲为妾是因着对她的承诺，他怨宋昭不理解他。

而在宋昭眼里，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她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面对夫君的冷漠与失望，宋昭在痛苦和愧疚中身心俱疲，后来她主动提出了合离，想着干脆放过彼此，可谁知谢延坚决不肯合离。

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夫妻关系岌岌可危，谢延为避免无谓的争吵，也很少再来找她，大部分时候都忙碌于繁忙的事务。

周围人不理解的眼光，婆婆的施压，夫君的怨责，有时候连宋昭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恨。

她也曾试图劝自己接受，可答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个月前的大病，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向要强的她好像突然就松了那口气，整个人彻底垮了下了，短短半个月就瘦脱了相，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见好。

宋昭抽回了手，觉得有些累，又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该怎面对谢延，只干巴巴道：“我没事。”

谢延看着宋昭不过半月就瘦了一大半的身子，眼里含着几分心疼，他放轻了语气，柔声劝慰道：“阿昭，我知道你介意江姑娘的事，我向你保证，绝不碰她，纳她为妾只是因为对她的承诺。”

宋昭心绪翻涌，痛苦和不甘来回撕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