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萧御的幕僚代文山也不理解他为何做出如此昏头的决定。

和杨少典喝酒的时候，唉声叹气：“想不到三公子竟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我真是看错人了。”

杨少典给他重新斟了一杯酒：“三公子所做的决定，定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哪里轮得着你去质疑？”

代文山听他话里有话，挑了挑眉：“怎么？你难道知道什么不成？”

杨少典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和代文山碰过杯，饮下酒后，方才道：“近两年中原各地皆有不同程度的灾荒，粮食价格比以往都涨了两倍不止。再加上北方蛮族那边……但朝庭对此束手无策，还忙着争权夺利。代山，这种情况要是继续下去，乱世怕是将至了。”

代文山虽认同杨少典这番话，但还是说道：“那又如何？乱世将至，三公子行事不应该更加谨慎小心么？怎可为了女色而头脑发昏？”

“你还是不懂！”杨少典捡筷子夹了块羊肉送到嘴边，嚼碎咽下去了，“这些日子，节度使府邸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都知兵马使、兵马都指挥使、都头、押衙、虞侯这些高级军官，不是祖上立了大功的旧臣之后，便是豪强勋贵。要是处在盛世，不管他们能力如何，总能维持得下去。但要是乱世来了，靠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代文山奇道：“为何这般说？”

杨少典笑了笑：“军队打仗靠的可不只是指挥的高级军官，那些中低级将领、士兵才是站在前头冲锋陷阵的人，可他们为什么要为萧家卖命？就凭萧家是名门望族么？”

他这么稍稍一点拨，代文山立刻明白过来了。投身军营者，必定也想建功立业。只有让那些中低级将领、士兵们看到努力就能升官的希望，他们在战场上才会为自己奋勇作战。否则自己辛辛苦苦卖命半天，最后升官的不是旧臣之后便是豪强勋贵，那还继续卖什么命？他们会消极懈怠，一个军队失去了战意，哪怕是拥有再精良的装备配置，最后也成了一盘散沙。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萧御才会提拔寻常出身的将士。

代文山展颜，起身整理衣衫，向杨少典作了个揖：“多谢少典兄的提点。”

这些道理，他本该想到的。只是，长久以来只有豪强贵族才能占据要职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他也是一时间没能转圜过来。

京城萧府，萧维很快收到萧逸的来信。

他看了信，眉头慢慢皱起来。

穆老夫人问：“可是御儿在金陵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萧维摇摇头：“那倒不是。他此次做事虽然激进了些，倒也算不得不妥当。我只是没想到，逸儿在金陵守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多少长进。他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御儿讨教，何以写这样一封信过来告状，当真是不知所谓！”

他把信件丢到一边，却依旧是蹙起眉心。萧逸此人若是在盛世，能力用在守成上是足够的。如若碰到乱世，他则太过于守旧，且缺乏远见，如此种种缺点很可能葬送萧家在金陵的基业。

看来，萧御返回金陵之举，倒有些力挽狂澜的意味了。

只是可惜京城这边，初到京城替换萧御继承家主之位的萧彻，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

萧维轻叹一声，这会子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个四孙侄从前的种种惊艳事迹，多亏了他那个谋士的提点。如今谋士不知所踪，四孙侄的真实能力便暴露出来了。

他却不知道，那个不知所踪的谋士此时已然回到金陵城。沈六从父母亲人口中拼凑出了这两年他丢掉记忆的过往。当他听父母说，他竟成了金陵城的望族萧四公子的谋士，简直是惊骇得无以复加。这种心情，既震惊又难以形容。

但父母显然对此极为自豪：“想不到我家小六子竟有这样的本事，改良了农具，得了萧四公子的赏识，之后为萧四公子出谋划策，提点了好些改善民生的举措。萧四公子得了名声，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给咱家。这不，咱家的粮店铺面已经盘下来了，往后都不需要交租金了。”

沈六此人打小读书不成，帮着家里管理铺面又很是粗心，不是错将好米当中等米卖，就是看错秤少收人家的银钱。总而言之，他并非父母心中的骄傲。如今看到父母眼中流露出赞赏、与有荣焉的眼神时，沈六心中的得意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原来失去记忆的他，竟然变得这般厉害，连父母都以他为荣。

然而，他的得意没能持续下去。父母说：“小六子，你怎么从京城回来了？萧四公子要是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一句话，就叫沈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啊！萧四公子迟早会找上门，可他已然失去了之前两年的记忆，自身能力又不足以为对方献计献策。到时候，定会惹怒萧四公子。他一个平民，怎么能跟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对上，人家随便伸伸手指，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碾死他。

沈六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知道，要是没能找回从前的记忆，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