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入阵
中元虽说是人间鬼节,城里倒和往常一般热闹,就是各处摊子卖的东西不太一样,有卖各式冥器奠礼的,黄纸元宝,衣帽屋马,也有卖瓜果小食,冥文经书的等等。
中元日,佛家又称盂兰盆节,家家户户搭棚烧纸放水灯,灯做成莲花状,顺着河水悠悠漂着,带着生人的祝福,送给亡人安慰。河边有人驻足放灯看灯,也有人虔诚站着,闭眼合掌念些经文。
瓦子里头早搭了戏台子演目连救母的故事,来看的人很多,鬼也多,人变成了鬼,也还是一样爱看戏的。
街里巷里,有门户的地方都能看到祭桌火盆,桌上整齐地摆着些素菜油饼,果子点心,火盆里烧着纸钱,子子孙孙得挨个儿去磕头,念声“祖宗保佑”。
官家也设了大道场,祭奠四方将士,八方孤魂。
严都平看的不错,夜幕降临,东边儿那片乌云果然飘了过来,杨瞳站在河边看灯,感觉到雨点,赶忙拿出伞撑起来,举得高高的也替严都平打着,严都平笑着从她手上接过伞:“慌什么,顾着自己就是了,我还挺喜欢淋雨的。”
杨瞳抬手帮师父拭去额头上的雨珠:“喜欢归喜欢,人呢,下雨就是要打伞,淋雨对身子不好,也别弄湿了衣裳不是。”
严都平搂着她往街上走:“天上地下,只有你会担心我是不是淋着雨。”
杨瞳靠在严都平怀里笑:“所以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我呀。”
阿旁凑过来:“殿下,属下也担心您淋着雨呢。”
杨瞳伸手推了她一把:“有你什么事儿,让罗儿给你撑伞去。”
阿旁坏笑:“开始嫌咱们碍事儿了,好兆头。”
严都平看了看她,她才识趣不说话,和阿罗慢一步跟着,阿罗撑起伞问她:“什么好兆头?”
“我说你是不是傻,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看不明白?”
“明白什么?”
阿旁左手指着殿下,右手指着姑娘,又把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挑眉笑了笑。阿罗想了想:“殿下不是说还要再等几年嘛,被姑娘猜着了?”
阿旁惊讶:“你晓得?”
“我又不瞎。”
阿旁撇嘴:“原来你知道,你怎么都不意外,不兴奋?”
“兴奋什么?”
“咱们殿下,他是石头啊,石头,你见过石头谈情说爱嘛。”
“从前不会,现在有姑娘嘛。”
“得,到头来是我不懂了。”
“你这么兴奋,必然是想得猥琐。”
“扯淡!”
雨渐渐大起来,鬼魂是不怕雨的,在杨瞳几个人眼里,街上还是一样热闹,有些鬼一看就是从地府跑到人间来玩儿的,久没见过落雨,三五成群踩水塘,见着没有伞急忙避雨的人,会跟着捉弄一下,有些喜欢进铺子逛逛,留几个湿脚印,然后蹲在门边听店家抱怨。
几个人敛了气息,一路自在,杨瞳看到路边屋檐下有个大娘在卖鸡冠花,她瞧着喜欢,就买了一大把抱着,鲜红透紫的花朵娇艳异常,她手上抚着花瓣对师父说:“前两天正好看到一句诗,‘一枝浓艳对秋光,谢家新染紫罗裳’,说的就是鸡冠花,今儿就在这遇见,只是这样剪了根去,不知能留几天。”
严都平道:“你蓬莱的姐姐们没教你为花驻颜的秘法儿?”
杨瞳想了一阵:“只教过我在人间怎么和花草通音讯,我想,花儿一旦离开了土,再怎么驻颜,日子久了也会枯萎,上哪儿找个园子才好,在她们枯萎之前送去不错的地方归泥,省得灵气白白枯散了。”
“咱们去宜春苑不是顺道儿。”
“对啊,我都忘了。”
两人边走边聊,没在意右边斜巷里跑出一个人来,猛地就要撞上杨瞳,严都平搂着她急急退了一步,杨瞳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散了一地。
“哎呀,我的花儿。”她蹲下去捡花,严都平帮她打着伞,自己站在雨中,看到斜巷里蹿出来的那个人,也不走,也不近身来,颤巍巍站在不远处,眼睛不知是盯着花儿还是捡花的人。
阿罗和阿旁还没来得及上前问询,一直跟在杨瞳身边的大头鬼和仔细鬼已经闪身过去把那人揪住,大头鬼骂道:“瞎眼的东西,撞了我们姑娘还不跪下!”
杨瞳捡了花站起来:“算了,这雨天里,大概是急着避雨呢,放他走吧。”
仔细鬼说:“不行,总要给姑娘赔礼。”
杨瞳倒瞧出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正要过去看看,严都平拦着她:“是个哑巴,也听不见。”
“呀,这么可怜。”
那两个鬼也听到了,愣了一下,松了手:“难怪了,半天也不言语。”
雨越下越大,严都平从杨瞳怀里抽出一支花变成伞,杨瞳会意,接过递给那人,那人有些小心犹豫,杨瞳把花塞给师父,撑起伞走向他,仔细鬼拦着:“姑娘小心,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