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日落西山，夜色渐垂，伴随着晚间号角的响起，士兵们拿着火折子挨个点燃了篝火、以便能在夜间照明方向，来往的众人也都紧跟着回到了各自所属的营帐内准备休息。

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似乎是自遥远的诞生之初就被刻印在骨血中代代从传承的。时值深夜，营地内除了巡逻的士兵尚且还在走动外便再无半点人气，并且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尤其地警惕、一刻也不敢有所大意地检查着营地每一处角落，就好似随时都可能会有凶猛的野兽跳出来咬碎他们的喉咙那般。

然而就在这不安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却仍有一处帐篷在发出微弱的光，在这黑夜中异常显眼。

那是风竞的帐篷。

他并没休息、但同时也没有做其他的什么事。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阖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亦或者说、他是在等待什么。

但在这幽深漫长的黑夜之中，在所有人都因畏惧黑暗而躲藏起来的时刻，他究竟能等来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或许是因为气候与环境的原因，西树的空气中总是处处弥漫着黄沙。细小的尘埃在风的鼓动下不住地翻滚着，又在马蹄的带动下狠狠砸向地面，以此不停地循环往复着，如同一阵不为人知的暗潮正悄然汹涌着。

“塔塔塔——”

寒冷的冬季夜晚几乎看不见什么云，惨白的月光径直照射在这片几乎快要被黄沙整个吞没的土地上，也让一直默默行动的男人和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队伍暴露了踪迹。

男人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甲胄，胯/下则骑着一匹通体漆黑不见半分杂色的罕见好马，脸上还有一条自右眉骨横跨至左脸的狰狞伤疤、显得异常骇人。此外他的眼神中也同样充满了杀意，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胆寒。

他的气势实在太过冷硬，锋利得就像是一把历经千百次的锤炼后终于铸成的刀般，远远看起就如同是与那身甲胄融为了一体，似乎比起保护自身不受伤害、这件甲胄的作用更该是为了收敛起男人所有的锋芒、让旁人不至于被他划伤，也让人不自觉地为追赶在他身后的队伍捏了一把冷汗。

幸运的是，跟随男人身后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同伴。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统一的甲胄、上面犹沾着未散的血/气，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斩断了黑暗中潜伏着的所有的恶意，将那些所有胆敢窥伺他所深爱的国/家的视线统统打回了原处，也打破了一直以来某种未知而诡异的平衡。

“陛下，将军回来了。”

风竞睁开了眼。

...

......

“宴会？”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眼看向风涓，有些不太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为了欢迎孤？”

“对，”风接着说道，“就在今天晚上，父亲说是要欢迎你的正式到来才举办的！”

我轻嗤一声，虽然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同他说，而是重新拾起笔、继续完成手下的工作。

然而风涓却对我的这种反应有些不满。他努了努嘴，刚想凑过来、却又忽地意识到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于是便又悻悻地坐了回去。他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会惊扰这难得的兴致，就只能靠在桌上委屈地朝我道：“阿世。”

笔尖细细描绘着纸上那人的容颜，我画得非常小心、也非常仔细，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重视这副我给风涓画的像、而是因为眼下正值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的失误都极有可能会使我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因此即便是面对风涓的呼唤，我也只是头也不抬地随口应了一声。

“嗯。”

自那夜之后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在这期间内风涓已经在我有意无意地引导下主动跨过了那条原本横在我们之间的界线、变得黏人起来。其中具体表现为他开始会白天的时候带着礼物跑来找我，也对我的过去产生了兴趣、总是缠着要我全部都说给他听。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他，只是在其中挑挑拣拣了一些非常普通的小事。例如过去宫中众妃是如何地对我赞不绝口（虽然是捧杀）、侍卫们又是如何地尊敬我（因为宫里只有我还算好说话），而朝中大臣当时亦对我充满了期望（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我本就不擅长给别人讲故事、无论再怎么有趣的事经过我的口中也会变得平淡无味，可偏偏风涓却听得非常起劲，甚至在我把能说的都说了个遍后还不知足，非要我再讲一些我‘后来’的经历才肯罢休。

可偏偏我的这些‘后来’都是最不能说的，于是为了转移风涓的注意，我便主动向他提议亲自为他作一副画像，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阿世。”

他又唤了我一次，但这次我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于是自觉被忽略的风涓这次什么也不顾上了，竟朝着我的画作伸出了手。

“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