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肷
贺云章和娄娴月的婚期定下来之后,官家就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也不说,只是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这几日宫中无事,早上在御花园乘凉赏花饮茶,因为一个宫女打碎了瓷盏,官家大动肝火,因为这缘故,宫中今日一天都很紧张,到晚间,官家进了丽妃宫中才好些。
贺云章照例是黄昏进宫,白日要忙捕雀处的事,他入夜进宫都是常事。这次也不过晚了半个时辰,丽妃感慨道:“听说这些天外面忙得很,辛苦贺大人了。”
“他忙着做乘龙快婿呢,自然顾不上正事了。”官家在一边淡淡道。
丽妃听了便想笑,知道他气不顺,索性放下手头的事,替他按揉着肩膀,正在亲昵之际,外面报说贺大人到。
贺云章仍是一切如常,进来行礼,回了些日常公事,官家听了,也不说话,还是丽妃出言赐了座,知道这君臣二人嫌隙因何而生,故意问道:“贺大人今日里衙门倒不忙?”
果然官家听了便道:“他当然不忙,有连襟帮忙,他怎么会忙。”
丽妃听得好笑,却不敢笑,只做不解状。贺云章倒也不惶恐,毕竟君臣心腹也有几年了,只是淡淡解释道:“秦侯爷只是来衙门点了个卯,并未帮忙。”
“你听听,我也不用说是谁,他自己就知道我说的是秦翊了,这不是连襟是什么。”官家立刻朝丽妃告状道:“他当朕是死人哪!说什么天子门生,心腹肱骨之臣,朕用这样的心腹,只怕哪天在梦里丢了人头都不知道呢……”
贺云章听了便不言语,只是跪了下来,向来漂亮高傲的探花郎这样告罪,丽妃都不忍,连忙劝道:“圣上息怒,贺大人哪里想过这些呢……”
“你也不用劝,你当我不知道呢。”官家怒道:“你帮他说话,是收了他的重礼,要帮他来劝我。受人托,忠人事!”
丽妃听了,也只得跪下来。听见官家训斥贺云章道:“捕雀处出身,就这点能耐,送个礼也让鲍高知道得清清楚楚?”
鲍高是他身边的内侍,内务总管,和贺云章素有点不和睦。知道这事,自然第一时间跑来禀报了。
贺云章只是平静地答道:“云章不敢瞒着圣上做事。”
这句话说得又忠诚,又温和,连丽妃听着都心软,官家自然也动容,但仍然板着脸道:“可见要瞒还是瞒得住的,是吧?”
“瞒得住,是因为我要忠君之事,不瞒,是因为我是圣上的门生,我不能伤圣上的心。”贺云章答道。
这句话才回答了那句“捕雀处出身,就这点能耐?”,这其实是极棘手的问题,瞒不住是无能,瞒住了说明捕雀处有能力蒙蔽天子耳目,两头都是堵,但贺大人不愧是天子门生,答得这样妥帖。
“你还没伤朕的心?”他不提还好,一提,官家又怒道:“你订个亲,日子都订下来,朕才知道,先斩后奏到这地步,是不是朕还得去给你随个份子喝杯喜酒啊?”
“回禀圣上,不是微臣故意不禀报,是直到昨日才定下来……”
“昨日才定下来?聘礼可是半月前就下了!”官家并不买账。
“微臣送了聘礼,但真正定下来是昨日。”贺云章平静回答:“小姐昨日才答应婚事,所以并不敢提前禀报圣上。”
官家被气笑了。
“胡说八道!”
天子门生,捕雀处首领,权臣中的权臣,一个五品官的小姐,收了聘礼,还不欢天喜地答应下来,还拖到昨天,贺云章还耐心等她拖到昨天,这不是满嘴胡说八道么!
官家骂完他,看一边丽妃还跪在地上,道:“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么?现在知道礼没那么好收了。”
丽妃伴君日久,倒也没有真被吓到,还微笑着辩解道:“臣妾不是为了礼重而收的,是贺大人的礼送得有深意,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哦?他送的什么?”官家道:“让朕也看看贺大人的家底。”
丽妃招手,贴身女官早有准备,端上来一个锦匣,打开给官家看,原来里面是一领洁白无瑕的白狐肷,轻厚细软,无一不足。官家一看,更加气笑了。
“还是前年我赐的,省到今天不穿,拿来送人,你也是有出息!”
“贺大人哪是以财帛动人心,他是在用典向圣上讨饶呢。”丽妃笑道。
官家却不理贺云章,而是转头朝身边的内侍鲍高道:
“鲍高,你整日觉得你比云章厉害,你倒说说,他用的是什么典,讨的是什么饶?”
鲍高是内侍,虽然侥幸识得几个字,学问到底平常,哪能回答这个问题,顿时脸色通红,道:“圣上恕罪,奴婢不知。”
“量你也不知道。”官家道:“贺大人,你既然用得了典,就给人家解解你的典故吧?”
贺云章依言,脸上也并无得意,仍然平静,只是淡淡答道:“孟尝君贤,秦昭王欲得天下,囚之,一食客能为狗盗,入秦营盗出狐白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