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父子血浓于水,君臣尊卑有别。
明德帝爱子心切,不仅举国上下无人不晓,在他国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大禹国太子姚崇然私自屠了苍月国的乐沙城‘一战成名’,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有人赞他有勇有谋,在各方面劣势的情况下,带领精兵一夜之间占据敌军城池,有人则觉得他暴虐无道,残忍杀害一城无辜百姓,还有人说他急功近利,失信于盟约,将大禹国之风范涂抹的一干二净。
悠悠众口各有评说,是对是错没有定论,是福是祸无从说起。只是被屠城后满目疮痍的乐沙城,像是感受到逝去人们的苦难冤屈,短短一个月,水域日渐干枯,慢慢从富饶的绿洲之城变为荒无人烟的土城。
沙漠中难得的一片美丽水域就此消逝,而失去水源,这座城就像是失去存在的意义,再无人为它浴血奋战,更无人驾临光顾,唯余残垣断壁守着古城旧址,时至今日,仍有人为它唏嘘叹惋。
乐沙城一战,明德帝认为太子初历沙场,犯下过错在所难免,当时顶着群臣力谏的压力,保住姚崇然的太子之位。
而今的大火一案,若被人知晓是太子所为,太子必是一落千丈永无翻身之日。明德帝护子心切为太子遮掩罪行,坚定姚崇然为储君的初心却有动摇之意。
张元奉见姚崇然进殿,道:“君主,老臣就先告退。”
“好。”明德帝道:“刘秀,送尚书令出宫。还有,太子没离开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斋。”
“得令。”刘秀送张元奉出门,下了书斋石阶,张元奉道:“刘公公莫送,在此守候君主吧。”
“君主心情糟糕,杂家失礼,就应大人意守在此处。”刘秀唤了一声,道:“让这两个小子代杂家送大人出宫去吧。”
张元奉道:“好。”不再客气推诿,长吁短叹地朝外走去,不复朝上辩论时有理有据的神情昂扬。
秦实满做替罪羊时,姚崇然就心知肚明,他疑惑为何明德帝对此只字不提,原来是等尘埃落定再来定他的罪,这几日的胆战心惊有了着落。
“父皇!”
姚崇然这声父皇叫的犹豫凄怆,他自惭形秽,头埋在地上,绛紫色的官袍铺了一地。事发后一直维持的体面在此刻荡然无存。
过了许久,明德帝幽幽道:“皇儿!”这一声,饱含万般无奈的失望。
“我和榕儿就你一个孩子,她在时对你万般痛爱,却不娇惯,书不会背打你的戒尺一下不少,品行不正,寒冬腊月她让你罚站也是有的。”这些话像是对在姚崇然说,又像是他在喃喃自语。
“父皇!今日父皇如何罚孩儿,孩儿绝无怨言。”姚崇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半分底气:“只是,只是孩儿没想到会牵连百姓。”
明德帝似笑了出声,道:“人长大了总要飞翔,有主见是好事,你为储君,将来的一国之君,从小教育你,做任何决定前先需考虑百姓,民乃国之根本。”他走到姚崇然跟前,无声蹲下,疼惜地摸了摸姚崇然,道:“没有民,君就是个痴心妄想的笑话。”
姚崇然踌躇着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明德帝紧紧蹙起的眉,他心一怔,小声呜咽道:“父皇。”要知道,再难以解决的事情发生,明德帝都不会轻易皱眉。
“父皇,孩儿愿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
“从进来就说承担后果。”明德帝起身,问道:“你打算朕给你安排怎样的后果。”
“儿臣,儿臣。”还能如何处置,废去太子之位的他,一直处于高高在上位置的他,不用惩治就会痛不欲生。
“是父皇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明德帝柔和的态度转变,恨铁不成钢的质问:“西胡人!硝石硫磺!这是比通敌叛国还严重的行为。”
说来说去,明德帝从始至终没用敏感刺耳的字眼来形容他的所为。姚崇然伏身在明德帝脚下,紧张道:“是儿臣鬼迷心窍。”当晚看到熊熊燃烧的火,他慌不择路,踏进水池中,他到现场却不敢现身,听着四处传来的惊恐呼救声,更是落荒而逃。
大火爆发致使整整一条街的百姓家破人亡,他的子民,死在了他的私心下。
“他们许你什么好处,难道比整个大禹国更具诱惑力。”
“没有好处。”姚崇然顿了顿,失魂道:“是儿臣天真,儿臣想为当年犯下的错误赎罪,听说他们发现了一处新的水域,准备临水建城,奈何此处山石巨多,故四处寻火药,是儿臣不知轻重。”他说着叩了几下头,后悔道:“儿臣自作主张,暗中收集原料,送往西胡。”
天不遂人愿,他默不作声想弥补过失,却弄巧成拙,反害了城中百姓性命,这是老天对他当年一意孤行所下的报应,事发后,姚崇然脑中报应二字挥之不去,慢慢吞噬着他身为太子多年来的端庄雍容。
“请父皇废去儿臣太子之位。”下定论吧,让他从各种纷杂的恐惧煎熬中解脱,身上背负的人命,这么多年让他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