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

雨大得好像天被人捅了一个窟窿，千疮百孔的天幕四处漏雨，人偶甩了甩脑袋，一串水珠横飞出去，草帽早已经被他取了下来，这么大的雨，小小的草帽根本无济于事。

小舟宛如一片在风雨雷暴中身不由己四处翻飞的落叶，既控制不好方向，还随时会翻倒。

少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如此大的雨打乱了，他在风雨中颤栗，他在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新奇，令他感到胸口微微的刺痛。

他最终凭借着人偶顽强的身躯和坚韧的意志来到了鸣神岛。

然而依旧没能见到那位将他创造出来的神明，他情急之下拿出自己的金羽求见了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

追求永恒的挚友造了一个人偶出来治理稻妻，自己跑去了一心净土，现在祟神雷暴的事一大堆，神子忙的焦头烂额。

人偶少年见她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影创造的人偶。

“此物是将军大人所赐身份之证，将军大人绝不会弃你于不顾，我亦会尽己所能，即刻派人相救。”

她如是承诺，也确实如是行事。

然而事态依旧滑向深渊。

人偶见她拖延，转身便走。在他此刻的心里，幕府已经放弃了踏鞴砂，而他不远万里的求助，仿佛是一场笑话。

雨依旧如注，砸在人的身上甚至有些疼。人偶原路返回，踏鞴砂依旧是踏鞴砂，不过一日，当然并没什么变化。

“丹羽已经畏罪潜逃，现在踏鞴砂的最高担当人是御舆长正，他本应为踏鞴砂的灾难谢罪，不过忠勇的桂木已经代他死了。人偶，看到那个御影炉心了吗？只要把它关掉，踏鞴砂的人们就得救了，不需要神明的力量，不需要幕府的帮助，你……就可以做到。”

人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埃舍尔，对方正站在御影炉心正下方，他的眸子因为隐隐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关了御影炉心，就能救大家？”

人偶不关心生死，他其实只想留住这个地方曾经的风光，希望它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一如既往的温馨有爱。

有丹羽，有桂木，有宫崎，有刀匠们。

埃舍尔嘴角的一点笑意渐渐加深，这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他不得不侧过脸，否则就会被人偶察觉到不对劲。

“当然。这是丹羽离开之前留下的东西，他说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哦。”

他伸手递给少年一个金属盒子，神秘兮兮。见少年有要拆开的动作，他抬高了手。

“等出来再看嘛，拿着它代替丹羽关掉御影炉心，结束他的错误，那之后你才有资格打开这个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人偶迟疑了一瞬，拿着盒子孤绝地爬上山顶去往御影炉心所在处。

盒子很轻巧，像是装了什么湿润的东西，行走之间能听到里面啪叽啪叽的声音。

他此刻的感观格外发达，譬如自己的血液在耳中奔腾，譬如每一滴雨点打落在他身上，再譬如风从哪里刮过来，脚下的杂草如何轻轻蹭过他的小腿，山体在他的攀爬之下如何簌簌地往下掉小石子。

这让以后得他每一次回想起这一天都痛不欲生，这些虚无的痛苦仿佛一个黑洞，渐渐将他整个人都撕扯的面目全非，再慢慢吞噬。

正在运转的御影炉心有着极高的温度，光是溅出来的火星都能在少年的身上烫出一片水泡，更让人难以想象人类的双手该如何触碰这个能烧烬一切的熔炉。

人偶伸出手，任由火星和蒸腾的热气席卷上他的双手，他将手伸进了炉心之中。

他的手纤细修长，明月曾经开玩笑说他这样的手才叫指若削葱，而自己那双因为常年锻炼而骨节宽大的手叫做熊掌。

这节模糊遥远的回忆一闪而过，人偶少年很快就不能再有这份余裕想东想西。

“呃……啊……”

无法控制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他看到自己的皮肤迅速的融化，被火舌一舔，又迅速呈现出焦黑色。他仍然没有放弃，索性一鼓作气的往里探，去寻找那个能控制开关的机栝。

幸好机栝并不难找，他很快就摸索到了。

恰在此刻火光猛的向上窜，直扑向他的面门，他本能的向后一躲，身后不知是什么被烧踏了的东西，将他绊倒在地。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容不得他做更多的反应，只能徒劳地护住自己的脸。然而他手中的小盒子却焕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他笼罩其中。

片刻后，他发现了这个事实。有了盒子的保护，他终于站起来顺利地关掉了机栝。

离开御影炉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