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话:蓝桥春雪
嬴政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离谱的理由:“这有什么关系吗?”
烛幽解释道:“六国文字不同,使用起来也不放便,大篆虽是通用,但终归是复杂了。我的字不好看很大程度是因为大篆本身就歪七扭八的,那些线条行文原本是为了篆刻方便,有了毛笔之后本就应换一种更加合宜的字体。”
“就你的字写成那个样子,能说出这种话可真是……”
“所以我不是把字交给赵高了么?”烛幽自然地反驳,“而且我现在的字跟君上差不多呀。”
嬴政斥她:“徒有其表。”
“君上是怎么发现的?”
“记得你给我的‘白露烛幽’么?那几个字跟通行字形有差,我便多查了查。”
烛幽瞪大眼:“君上……”就为了那么几个“错别字”?
嬴政笑:“所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倒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不经意间见到了她没丢掉的改字手稿。
她不觉得,嬴政分明是好为人师之下不能忍受她作为他半个学生还写错别字。但是她没多说,转而道:“别浪费了,下次君上给我写信便用这个字好不好?”
“为何?”
“特别。”
……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嬴政望着她灼灼的目光,凑过去啄了啄她的嘴:“我答应之前,你得先说实话。”
哪里来的什么实话谎话,她当初确实只是这么单纯地想了一下。烛幽避不开他的目光,只好道:“识文断字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文字的复杂天生为黔首和贵族划定了鸿沟。贵族受人供养,能够有许多空闲,也享受更多的资源,所以能够学习,而平民不同,在承担农耕劳役之外还要学习这样复杂的籀文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若民不识字,便容易被愚弄、被煽动,没有自己的思考,便容易人云亦云。若有一个更小成本的字摆在他们面前,那么他们定然有更大的可能变成更好的样子。君上难道不希望自己的臣民都有机会识文断字,受礼乐教化,在秦国的土地上顶天立地地活着吗?”
嬴政听着她的话,眼神淡了下来:“璨璨还是被儒家影响得很深?”
烛幽心下一咯噔,没有说话,她拿不准嬴政的想法。
“以严刑峻法以令百姓,使民畏之而不敢越界,难道不比用道理教化他们更加便捷么?”
“虽则王法如山,令不可违,但民所闻者皆吏者言,若行事之吏缘饰文字,巧言丑诋,那真正的天听便无法切实地传递到臣民之间,无法落实的法条政令便是一纸空文。”
“作为一个男人,我其实不太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作为一个统治者,我也不希望有太多有想法的人。”嬴政挑着她的下巴轻笑,“璨璨就是过于聪明了,幸好你先给了赵高。”
烛幽松了一口气:“君上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怪你呢?”他像挠猫儿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牵过被子盖好,拍着她的背,“再休息一会儿,万一睡着了呢,也算是补了瞌睡。”
她见他揭过,从善如流地埋下头去,决定以后千万要少管闲事。
嬴政虽然哄睡了烛幽,自己却睡不着,跟她的对话让他愈发觉得有些事情万万等不得——诸子百家,终究是祸害。
烛幽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着熹微的烛光,身旁空荡荡的,一点余温也无。她收回摸索的手,慢慢地坐起身,侧过目光便见到了嬴政坐在案前的背影。差点以为前面都是自己做梦呢,她心脏莫名其妙地痛了两下,平静的心在这一刻掀起波澜,于是她飞快地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从后面抱住了他。
“醒了?”他微微侧过头,合上了手中的竹简。
烛幽的手紧紧锁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背上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手示意她松开,但她也不松。
“怎么了?”他温言道,问完他就想起在云梦泽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这样,她现在定然是害怕自己在做梦呢,于是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握住她的手,“我在的。今日的简报到了,我见你睡得好,便没有叫你。吓到了?”
“怎么会呢。”她哑声说。
嬴政贴心地没有戳穿,取了杯子碰了碰她的手:“喝点水?”
烛幽这才放开了他,双手捧过杯子,极为善解人意:“君上要看便先看吧。”
他缓缓地转过身同她对坐:“不碍事,扶苏都处理得很好。”
“看来公子成长了许多。”
嬴政似笑非笑:“是啊,都已经成长到在朝会上同我顶嘴了。”
烛幽迟钝地眨眨眼:“那还是不应当的。”
他摇了摇头,不欲多谈,只问:“饿了吗?”
“一点点。可是应该没有吃的了吧?”
“嗯,毕竟是璨璨的意思,说了要按时吃饭,不要坏了规矩。”
烛幽诧异地瞪了他一眼,这实在是过分明显的打击报复。
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