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次日，霍峥病了。

他这一病来势汹汹，直接躺倒在床上，连往日起来活动的力气也没有。

桑阳便忙活了，又是请医师，又是为他煎药，可偏偏霍峥的病就是好得格外慢，问过医师，只说是那一顿鞭笞加上牢狱之灾伤了身子根本。

霍峥如今只是稍微吹风着凉便能直接卧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医师为他开了方子，又好好地吃了几日的药，可他却病得更重了，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就连脸色也如同刚受刑那日的苍白。

楚执宜每日为教习嬷嬷的事情心烦，又有个继母整日在她跟前念叨女子立德的要紧，想法子要为她再请一位教书的先生，她便更没空闲关心旁的事情了。

上次楚执宜同知棋说过，疏落居的事情今后不必来报她。

是以这次霍峥病重的事情，还是楚江婉派了人来知会楚执宜，她才知道的。

楚江婉性子温和中带着些胆小，具体表现在，她让人来禀报时，说得是霍峥人只怕是不成了。

楚执宜不知她是不是故意如此，但依照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倘若只说霍峥染了风寒，楚执宜是定然不会亲自来看他这一趟的。

上一世的那些梦境不断地在脑海中侵扰着她，楚执宜多见霍峥一面，她便多一次坚定对他的杀心。

听到侍女禀报霍峥不成的时候，楚执宜心中竟然是一片茫然。

她没有恨意消解的快感，只觉得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她连跟霍峥将那些爱憎情仇尚且没有说清楚，他便轻巧离去了。

可若真要说，她又能和霍峥说什么？

楚执宜沉默着走到了疏落居，霍峥在看到她的时候，面露惊喜。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将这份惊喜的情绪掩盖，逐渐拉平了嘴角。

楚执宜在一旁问过医师霍峥的情况，不过是风寒，长姐专门派了两个侍女来通报，又是重病，又是时日无多，她还以为霍峥已经咽气了呢。

她并没有错过霍峥方才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很快将之前的乌龙抛之脑后，眼下她更好奇另一件事情，霍峥这人当真是没脾气的吗？

还是说他想要利用自己，便这般不择手段，哪怕被辱至此，也依旧能装得出来。

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的。

一时的深情装得出来，可连所有的微表情和下意识的动作也能装出来，那这人未免也太费尽心机了。

楚执宜垂眸看他：“霍峥，我很久没来看你了。”

“我知道。”

霍峥的表情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两世在楚执宜印象中都清冷的霍峥出现委屈其实是很违和的。

或许是霍峥的表情很淡，又或许是他真情流露，这样的情绪都让他在楚执宜面前多了一丝吸引力。

霍峥是真的以为她不喜欢他送的礼物，此刻哪怕她站在自己面前，霍峥也不敢问，怕彻底惹恼了她，她便再不来看自己了。

楚执宜便没有这些顾虑了。

“那日我让人送来了一壶酒。”楚执宜想了想，提起了这个话端。

“嗯。”霍峥低低应了一声。

“我当时送那酒过来是……”

楚执宜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霍峥打断：“你长姐那日来时已经说过了，你行事不拘一格，便忘了伤者饮酒于身子无益，我不喝就是了。”

这是霍峥头一次这样匆忙地打断她说话。

楚执宜从他闪躲的目光中看出了逃避的意思。

那一瞬间，楚执宜忽的明白过来，霍峥其实什么都懂，知道她的厌恶，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也知道送那酒，是她动了杀心。

可他偏偏不往这里想。

霍峥连对她生气都没有，他在自己骗自己。

就连此刻同她说话，也试图将这件事情揭过去，好像只要她不说出来，那事情便没有发生过一般。

楚执宜情绪忽然格外复杂。

她发现自己彻底看不懂霍峥了。

也在这一瞬间，楚执宜彻底明白，这一世的霍峥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契机改变了他，但从前的那个霍峥，是霍家的六公子，哪怕是屈居人下被迫要受人威胁，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楚执宜一时间有些沉默，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霍峥。

她心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那种感觉叫她不得不直视霍峥，又有些不敢直视他。

面对这样隐忍退让的霍峥，楚执宜破坏的天性使然，叫她几乎想掰过霍峥的头，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他残酷而冷漠的真相。

不过，楚执宜没有。

她此刻留下的只有沉默。

过了片刻，楚执宜才重新开口：“阿峥，我竟然不知，你是如此宽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