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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暮时分，又是一阵秋风起，吹得小院两棵银杏树黄叶翻飞，不一会儿便落了薄薄一层金黄。

屋里那盏桐油灯被窗缝吹进来的一缕风吹得忽明忽暗，冷不丁炸了朵灯花子，倒把正专心低头刺绣的白玉梨唬了一跳。

轻叹口气，她放下绣棚，拿起剪刀将灯芯剪掉一截，火光闪了几闪，昏暗的屋子里复又亮堂起来。

“小姐，您绣了一天了，要不今天早点歇着吧，莫要把眼睛熬坏了。”小丫头清霜关切地说。

她轻轻摇头，声音里有遮掩不住的疲惫，道：“天色还早，我还撑得住，起码再绣完这一个——能多绣一个是一个，眼见着天一天天凉了，冬衣和木炭都需要银钱买呢。”说罢又轻叹出一声，虽那叹息极轻极小，但在这空落落的小屋里却听得格外分明。

清霜的心里一阵紧一阵地难过，从前的小姐多么无忧无虑，这些时日来，时时听到小姐叹气，虽然小姐从不述说艰辛，可小姐的眉间总是笼着淡淡的愁云，她是自小服侍小姐的，又怎能不知小姐心里的苦？别看小姐生得娇弱，却是个倔性子，心里虽苦得黄连似的，却从不在人前显露一二。

“小姐，去年的冬衣补一补还能穿，木炭买不了，我得空就到后山去拾些柴禾囤起来，冬天里断不会冷着的，您仔细累坏了身子。“清霜的眼里尽是担忧。她家金尊玉贵的小姐什么时候曾遭过这种罪，她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才不足半年，小姐的指腹因了日夜刺绣，已赫然显出一层薄茧，要知道往昔的小姐可是老爷夫人掌心的明珠，万般呵护着长大，只小姐的院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便有十几二十人之多，小姐长到十六岁，衣食住行哪里须得自己动手？若不是那飞来横祸，小姐也不至于在此遭罪，还有老爷夫人，那么和气慈爱的老两口……老天真是不长眼，让好人受罪，那些个恶人却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享尽人间富贵。想到这里，清霜不觉着要落下泪来，又怕惹得小姐也伤心，只得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桐油灯在风中闪了几闪，又渐渐暗淡下去，清霜忙起身道：”灯油快干了，我去添些灯油来。“趁着背转身的当儿，悄悄儿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待拿起油壶才发现里面的油已见底。

白玉梨早看在眼里，她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我也累了，不若早些睡罢，明儿个早起，我们一道到后山寻些桐子果，好在这季节后山啥都有，再过两个月，大雪封了山，那就真的要坐吃山空了。“

清霜点头，默然打来热水，两人一起就着一盆水洗漱。

简单洗漱毕，两人一起上床歇息。

这屋里只一张小床，两人身量尚小，睡在一处倒也不觉拥挤。

许是日夜刺绣累了，清霜很快沉沉睡去。

白玉梨也浑身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一双眼大大地睁着，头脑在这万籁俱寂之的黑夜里却显得分外清明。

今晚是个晴朗夜，一轮圆月当空照着，淡淡的清辉洒满人间，一缕银白的月光透过破了的窗纸透进来，照在地上，好似一条银丝绦，那丝绦随着风，时不时在地上轻轻闪动两下，倘若你伸手去握，却又怎么也握不住。

她听到外面有风吹过时，枝桠轻摆的细碎声响，伴有几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她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活过来了。

也许老天垂怜，不忍看她含恨死去。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便要好好活着，清清醒醒活着，再不可受那负心人的诓骗。

那薛靖，如同上一世，满嘴甜言蜜语，三天两头上门来，说的仍是那套词，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可惜她不再是上一世那个宛若一张白纸的白玉梨，薛靖那些话听在她耳里，除了徒增笑耳，哪里还有什么用处。

“玉儿，你我自小的情谊，难道就此忘却了么？我知道，是我有负于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已，身为定远候府之子，婚姻大事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娶那袁织云绝非我本意，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剖开我的心来看上一看，看看我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人？”

“玉儿，我知你心里是有我的，我的心里自然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袁家权势滔天，权倾朝野，岂是我薛家能开罪得起的？虽然我只心系于你，但我也不能置定远候府百余口人的性命于不顾，身为世家子，本就身不由己，若有可能，我宁愿与你归隐山林，粗茶淡饭过一生，但我薛靖生来就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苦衷的。”

“玉儿，那袁织云性情高傲，我作了多番努力，她才松口让你进门，虽然名为侍妾，但你我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自然是比什么都珍贵，难道名份真的比真情更重要？玉儿，你从来都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人，我知你心里有气，可即使你名义上是我的妾室，但我又怎忍心薄待于你？定远候府上下谁不知你我自幼定亲，虽现在生了变故，但你在众人心里，才是我薛靖真正的妻。”

每每听及此言，白玉梨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滋生出满身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