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回去后,崔之锦才发现早间妹妹给自己戴上的簪花不见了,折回沿路找了一遍后,却始终一无所获。
只是后来因为崔大姐的来访,她便又很快忘了簪花的事儿。
这一日,崔大姐来了一趟宝光寺。
一家人南北分隔,已有近十年不见了,此时再聚,互诉思念。
崔大姐一来就埋怨父亲来了也不先知会她,借住在此,显得是她这女儿不孝一般。
可等到崔之锦姐妹过来见人后,大姐便不再埋怨了。
少女向大姐问好,光艳之姿,如月盈室,葳蕤生光。
崔大姐半张着嘴,拉着妹妹的手,上下打量,暗暗吃惊。暗叹借住在此更好,此间有贵人,焉知非福呢?
“当初我离家的时候,妹妹才这么一点儿大,如今竟出落的这般人物,何愁找不到好夫家?”
崔大姐连连赞叹,夸耀不绝于耳。
崔协只笑道:“我们初来北方,人事不熟,以后你妹妹们的婚事,还是要你多留心些。”
“阿父放心,俗话说,长姐为母,女儿一定为妹妹找个好夫家。”
崔协哈哈大笑。
吃饭时,崔大姐说朝廷今年对南来士子的政策更加优厚,可惜崔协来的不巧,来附客卿名单,刺史上个月才刚上报朝廷,如今刺史遇刺,只能等新刺史到任,再给他们上报了。
崔协蹙眉,“新刺史?”
“听说朝廷准备派太原王出镇洛州了。”崔大姐解释道:“新官上任,定要查检各郡县的公务,夫君近来都在河阴县衙忙活,这才不能亲自来跟阿父请安。”
崔协点点头。
交谈之际,崔大姐还不时谈起太原王是宗室亲王,身份如何尊贵,母族如何显赫,又如何得太后宠爱,唬的全家上下一惊一叹的。
崔之锦上菜时,听到大姐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太原王元衡,天子二弟,恣意张狂,贪婪好色。
前世,元彻驾崩后,元衡以叔父之尊,辅政新帝。
元衡贪鄙不法,不敬于上,意图谋反,被新帝诛杀后,查抄家产无数,还在后院挖出几十具美人枯骨,天下哗然。
崔之锦至今不忘,前世宫宴上,他如毒蛇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元衡,不是善类。
*
天色渐晚后,大姐带着孩子们回家。
崔之锦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厅堂后,照旧泡了热茶,端去给父亲尽孝。
刚欲敲门时,就听见屋内传出父子三人的争执之声。
“不行,大舅给的那笔钱,是留给阿锦做嫁妆的,若是动了,以后阿锦怎么办?”
听到崔季琰抱不平的声音,崔之锦眼神一动,停下了脚步。
“我们舅舅早死绝了,他是你哪门子舅舅?”
崔伯玉的声音随即传出。
“大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刺史遇刺,我们暂时领不到朝廷的赏赐,可祖宅翻修,迁葬祖墓的事等不得,这桩桩件件,哪里不需要用钱?”
崔季琰本性软弱,被长兄一顿训斥后,闷着头不吱声。
崔伯玉接着道:“再说,我们生活的困苦,却给阿锦那么丰厚的嫁妆,旁人问起,不就所有人都知道父亲在南朝续娶了庶族之女,那是她舅舅给的吗?”
崔季琰愕然,“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伯玉正色道:“自前朝起便是士庶不婚,我们初来北方,没有根基,若让人得知父亲在南朝续娶庶族,恐怕要被扣上婚宦失类之名,若因此被士族排挤,我们在北朝的前程就全完了。”
崔季琰难以置信,“继母在父亲最潦倒的时候来归,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如今为了我们的前程,就要不认其身份,岂不是忘恩负义?”
崔伯玉自知理亏,无视了弟弟的质问,直接问崔协的意思,“阿父,你看呢?”
继室的名分,儿子的前程,孰轻孰重?
崔协没有吱声,屋中陷入了沉默。
可门外的崔之锦,却早已知道了父亲的打算。
一阵晚风呼啸而过,似要卷走少女单薄的身躯。
崔之锦端着茶的手开始颤抖,这一世,父兄还是要如此对待她们母女吗?
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
夜色苍茫,晚风悲凉。
少女心凉如水,一路踽踽独行。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供奉着亲人骨灰的地藏殿。
崔之锦的视线落在那庄严肃穆的宝殿上,感觉整个佛殿都在以沉重压抑的气势向她倒来,有点儿让人窒息。
殿门前的小鬼面目狰狞恐怖,殿内静悄悄的,一排昏暗的油灯摇曳着,阴气森森。
崔之锦走入殿中,仰头看着地藏菩萨威严而悲悯的面容,双手合十,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