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珍重
你瘦了,是在隆安侯府待得不好吗?”
岑皎眸中酸涩,到底不愿让她担心,强撑道:“哪有?只是最近天冷,没有脾胃。”
皇后握住她的手,很轻,像捧着一樽易碎的琉璃盏:“让你受苦了,可惜我如今境地,竟帮不了你什么。”
唯恐她的话被有心人传到当今耳里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岑皎连连摇头,示意她别说了。皇后笑道:“无妨,这里总归都是我的人。”
岑皎听了,知道她这些时日没有受太多委屈,心里松快不少。她挽着皇后衣袖,像从前那般把头靠在她肩上,流露出脆弱意味:“原以为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您了...如今见过您,总算不会夜不能寐了。”
皇后摸了摸她略微散乱的发髻:“贫嘴。我本也想不到能在此时见到你,是方衡遣人递话进来,刘贵妃又正巧邀约,我便顺势答应下来。”
听她提起方衡,岑皎笑意一减。她不愿怀疑方衡此举的用意,但今日种种,她不得不做最险恶的猜测。她旋即想起那半句诗和伦王的话,忙将这一切告知皇后。
皇后蹙起眉敛了笑靥,沉吟片刻,方道:“圣上有意为太子择妃,并以此钳制太子,却没有传出具体人选。伦王似乎想举你为太子妃,说这话可能就是为了让你自乱阵脚。宫中守卫森严,我尚且能够自保。唯独你只身在外孤立无援,方衡即便有心,毕竟势单力薄,难免无力。必要时,你可向太子,或通过太子向我求助。”
岑皎未料想到她和太子还有联系。因为皇后仅年长太子五岁,却在先皇后去后,也就是太子十岁时登上凤位,做他的继母。她以为二人之间的关系会十分尴尬。
难怪那个侍女说她是太子的人时,皇后呵斥得那么狠绝。
但她总觉得伦王暗指的不是这件事:“通过太子向您...”
皇后颔首,替她把碎发捎到耳后,眼中是细碎的温柔:“嗯。你不是不愿意依靠方衡吗?不愿就不愿吧。你只需知道,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她们相识多年性情相投,皇后早就把岑皎当做亲生姊妹、当深宫中为数不多的慰藉来看。是以在岑皎身陷泥泞时,她才会义无反顾地搭救,又怎么会错过提及方衡时她眼中的回避?
短短一句话,却让岑皎数次哽咽。她再也忍不住落泪:“沈姐姐...”
身世飘零时仍有人跨千难万险替她拭泪。何其有幸。
皇后轻叹一声,如过往一般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们阿皎是天底下顶顶漂亮的明月,如今不过是被一片乌云遮住了,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哭什么呢?”
“嗯。”岑皎闷闷道,复又端起笑颜,“沈姐姐也是,千万珍重。宫墙之外,亦有人牵挂着你。”
皇后也笑了,那双眼中似乎不只倒映着岑皎,隐约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远方等着她并肩而立。
宫墙之外,还有他们牵挂着她。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贯穿云霄,打破这厢叙旧的氛围。宫人们立时蜂拥上前将皇后围住,劝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皇后娘娘以凤体为重!”
岑皎惊愕抬头,只见昏沉夜色中一道火光冲天,滚滚浓烟四散开来,惊起无数鸟雀。夜风裹挟着刺鼻的气味席卷过来,激得人涕泪不止,宫人们护主心切步履匆忙,而岑皎不觉放慢了脚步,竟落在后头。
噩梦般的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一模一样的火光,一模一样的哭喊,甚至是一模一样的孤独将她吞没。模糊视线里,父母被拷上枷锁,在血污中渐行渐远,而她拖着一幅孱弱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绝望再次席卷全身,莫大悲恸攥紧心脏,让她喘不上气。沈姐姐好似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又像是什么吃人的鬼魅在引诱着她回头...浑身被冷汗浸透,僵硬,无力,她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火光不知何时蔓延过来,岑皎清晰感受着身后的炙热。她试图调动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往前走一寸呢?晚些化成灰烬,也好作一捧护花的春泥。
火舌窜上衣摆的瞬间,她阖上眼。
也罢,就这样清清白白地离开,起码无病无灾。
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不同于烈火的灼热,这份滚烫风尘仆仆,甚而带着夜深露重。
岑皎竭力抬眼,想要辨出来人面目。
他低声道:“是我。”
系在腰间的玉玦发出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