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四)
”
葛邱氏道:“家里的老母鸡下了些鸡蛋,拿去卖了换一些白面。我家三娘小时候最喜欢吃我烙的饼。”
眉眼间,竟是慈爱,拉开提篮盖布的手背裂了数条口子,指节大于常人。
年轻人咂咂舌,很是不赞同地道:“本该享福的年纪,哎~”
他叹息声很大,葛邱氏自然听的清楚,却也只是微微笑着,神色未改。
她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说辞,但她想,人生嘛,别人说的不算,只有自己觉得好才是好。
织吾坐在一旁,看着葛邱氏不遗余力地售卖鸡蛋。
就在她有些焦急又无聊的瞬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纵使那人带着轻纱帷帽,她也不会认错。
她的三姐,织桐月。
织桐月此时的穿着和气度与以往大不相同,透着一股子邪魅气,就连嫌弃葛邱氏的声音都很是妩媚。
她不像以前那样温婉大方,反而有些暴躁。仅因为葛邱氏的鸡蛋篮摆得靠外了一些,挡住她前行的路,她便不分青红皂白踩碎了一整筐鸡蛋。
这令葛邱氏如何得了,说同村年轻人是要换白面给女儿烙饼吃不假,但是换来的面和米是唯一的吃食。
鸡蛋没了,又有什么去换粮食?
葛邱氏忙起身揪住三姐的裙摆,“姑娘,姑娘不慎踩坏了老妇的鸡蛋,可是要赔偿的呀。”
她的声音很低,明明占了理,但是身份的不同,也只能足够卑微,兴许能挽回一些损失。
三姐抬脚将葛邱氏踢开,“一身味儿,手背都是黑的,还敢找我要赔偿?说不定篮筐里的东西也尽数都是脏的,吃了要生病的!”
葛邱氏闻言,哀嚎一声:“姑娘可不兴冤枉人啊,请大家评评理......”
四周的人聚了起来,指指点点。
她看不清三姐的脸,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些不同了。
三姐不是曾经的三姐了。
人群散去后,葛邱氏一脸颓败收拾篮子。
她蹲下身,默声帮她。
三姐已经走远了。
这场闹剧在一个男子的到来之后结束的,男子身上拢着黑雾,她看不清,但男子丢银子时,她看见那双手上带着一枚浮雕白玉扳指。
样式、材质都罕见。
回村的路上,沿路的柳棉飘落。
葛邱氏见到一团棉絮飘落在织吾发梢,微笑着伸手想替她摘去,却在看见自己皴黑的手背时,不自在的缩了回来。
“姑娘,这儿。”
织吾垂眸,不知该不该替自家姐姐向这善良的老人家道歉。
“不必介怀她人言语,你问心无愧。”
葛邱氏和蔼笑着点头,“赶明儿就是清明了,我们这儿啊在清明那几日都是吃寒食,今天就最后起火做一顿,姑娘到时候也尝尝。”
“大娘,明日你们就要去上坟祭祀了吗?”
葛邱氏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但当听到她说自己会有一劫,她可以帮助自己渡劫时,便深信不疑了。
面对仙儿般的姑娘,谁人不喜呢?
“是啊。到时候姑娘别去,就在我家休息。坟堂子这种地方,你们要少去,阴气重着呢。”
“可有你有劫难。”
只见她坦然一笑,“坟堂子偏僻,根本没有人会去,况且里埋着的是老妇的幼儿和老头子,不会害我的,姑娘且放心。”
转眼,她又道:“姑娘心善,老妇也完全相信您说的,只是我也不能凭白给您添麻烦。”
*
织吾入了梦,夷则放心不下,转手将门栓拴上,径直坐到织吾对面守着。
见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夷则心里止不住的焦躁不安。
突地见她皱眉,他猛地站起,却想起她说过不能打扰,便又愤愤然地坐下。
此时,传来敲门声。
破晓托着一碗素面和一碗粥,轻声问:“主子。”
夷则起身走到门边,“没我吩咐,带着她回你房里休息,不必来寻我。”
余三娘看着黑衣姑娘的指甲都快扣进了托盘里,忙上前道:“姑娘,不如我们听他的。”
昨夜,织家姑娘开门瞬间,喷薄而出的压抑让她清楚感觉到过这位“主子”,隐在黑暗里,仅一双脚在门口的光照下被她看见。
可就是仅仅看到一双脚都令余三娘感到胆颤的人,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去靠近。
夷则坐回织吾身前,拿起腰间银铃反复地看,不自主地低喃出声:“银铃没响,你应该是安虞无事。”
确认后都没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可若夷则知道,织吾在葛邱氏的梦里见到了她的三姐,以及三姐身边跟着一位带浮雕白玉扳指的男人时,怕是这口气就难松了。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