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三)
一份粥食。”
夷则看着拢着兜帽的人,轻轻颔首。
眼前的姑娘,还穿着他那日留下的大氅,夷则形容不来此刻心里的滋味,总之就是挺喜欢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问出了他的疑惑。更让他不解的是,沉寂了数日的铃声怎么会突然大响,待他赶来却看到织吾这般疲惫模样。
虽然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可当夷则看见她一人孤零零坐在窗边时,他竟对孤身一人这个画面讨厌极了。
织吾看向他的眼,思忖片刻后,道:“你走后不久,便有人上门求助,让我救救她的母亲。”
夷则抬眼朝她手指的方向望了眼,心里疑窦丛生。
“那人是如何寻到伯都的?我才离开牌匾几步都不能看见伯都。”
“还有,你怎么可以轻易就答应别人来帮忙了?你手无寸铁,万一对方是什么奸恶之人呢?”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帮就帮了吧,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般疲惫模样。方才我见到你时,竟比之前更不好了,你”
话还没说完,便见她眉头皱起,小声嘟囔了句:“夷则,你话真多。”
“啪!”一声打破二人的交谈。
破晓欠着身子,不安的对着夷则认错,说是粥碗烫手,自己没抬稳之类的。
夷则不耐烦的挥挥手。
复又转过身,“我话多?我,我。”
入了夜,窗外风雪停了,七里客栈几个客房里的人心思各异。
夷则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次是怎么回事?会关注他人,甚至关心他人。
手指摩挲在腰间银铃的莲花纹上,轻喃一声:“定是李见寒搞得鬼!想借我之身照拂织家女!”
可实际是什么,他不愿多想,估计也想不通。
毕竟,十二津的夷则大人没有心、没有情。
相较之下,织吾今夜算是好眠。
无梦的前半夜,睡得很是安稳。
可到了后半夜,还是不由自主的做起了梦。
梦里,回到了烟雨宛陵。
三姐背着爹爹带她跑了出来,那时天真烂漫,以为最大的事就是瞒住爹爹就可以。
江南的河道上,小船悠晃,鹅黄衣裳的少女用一片荷叶盖住脸,就这么仰面半躺在船板上,旁边稍大的姑娘随手扇着手中团扇,嘴里哼着小调。
好一幅悠然画卷。
织吾开口随着姐姐哼,渐渐熟悉了那首水调。
“小九!”
清朗少年声随着船只剧烈摇晃传来。
她愤愤然起身,一把拉下面上覆着的荷叶。
“夷则!懂不懂风趣啊!”
夷则挠挠头,朝她三姐行了一礼,转手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
“给你赔罪。朝澜阁的芝麻酥,还有我让人快马加鞭从陇西送来的点心,我平时不爱吃这些不知道好不好吃,是家中嫂嫂推荐的,你快尝尝。”
少年的脸衬在阳光里,明媚耀眼,那双透彻澄净的眼也闪着光亮。
她依着少年夷则的话,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陇西的点心,入口绵密,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看着夷则频频点头。
“你嫂嫂倒是比你有品位,不像你,只是寡淡的素面。”
画面一转,他要上战场了,牵着骏马的少年一脸英气,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他右手提着银枪,腰间斜挂着一柄剑。
织吾只觉得那柄剑陌生又熟悉,但是形势紧急,由不得她多问,含着泪怯着身缩在一旁。
他要走了,抬手轻揉少女的头发,“小九,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猛地,她反应过来,他这一去,便是不能复还了!哭声骤大,“夷则!你不能去,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说过的,要照顾我啊......”
哭喊声太响,不仅一墙之隔的夷则听见了,就连隔了一间客房的破晓都听见了。
随着她的哭声,一起而来的是银铃声,只不过,这次的银铃声很小,可以说完全被她的哭声盖住。
夷则倏地起身,随手披上外罩,一把推开织吾的门。
她并没有醒来,眼角泪痕般般,嘴里依旧念叨着那句话。
破晓闻声而动,站在织吾房门前,看着被撞坏的门栓,以及跪坐在少女床榻边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只能听见少女轻声抽噎,而她跟随了七年无情的大人却在此刻柔着声轻哄少女。
心里自嘲的声音无以复加,踉跄着走回房,关门之际顺着房门坐下。
“大人,你不是没有心,没有情吗?你不是说,杀手不能有感情吗?”
的确,夷则的确这么说过,他也没有忘记过。
所以他仍旧固执以为,这是李见寒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