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巫
黄昏,斜阳掠过窗牖,打在榻上少女面庞,沈漪抖了抖眼皮,这才晕晕忽忽睁开眼。
“嘶。”她直起身,顿觉头疼欲裂,正要抬手唤绿萼,手腕也隐隐作痛起来,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腕处竟裹了一层白纱。
听见动静侍女忙不迭进屋伺候,却不是绿萼,侍女说是绿萼病了,沈漪给人叫了大夫便由着侍女伺候了。
问起昨晚,侍女只答:“公主昨夜贪杯醉得不省人事,是季娘子送公主回的。”
沈漪转了转眼珠,好像昨晚她确实看见了季榆,只是这手腕上的伤?
“公主醉了被花荫刮了手,也是季娘子给包扎的。”侍女顿了顿,扫了眼沈漪的脸色,迟疑道:
“看起来,他人还怪好的......”
沈漪对此全无印象,只记得昨晚是见到过季榆,他还——,少女头脑刺痛,再往下想,却是记不清了。
也罢,他既照顾了我,我便答谢他一礼便是,她心道。
沈漪酒意未消,正要再休憩片刻,绿萼便呈上来一封花笺,又言是今日一早双玉公子遣来的。
双玉公子?沈漪拆了信笺,面露惑然,双玉公子风流酝藉的名声在京都确是享誉绝然,素来听闻他喜交雅士,不喜权贵显要之辈,沈漪自知绝非雅人韵士,为何对方要邀她相见呢?
思虑间,殿外婢女已前来通禀,道是季娘子来了。
季榆仍抱病着,但比昨日面色稍霁,他身量纤长,此刻更如弱柳扶风一般,每每远看沈漪都忍不住猜想这人是如何长这般高的,比许多武将家的女儿都要高上一大截。
人到跟前,沈漪却沉默了,分明昨日在她看来两人还是敌对的关系,今日却拿不准什么态度对她了,于是微抬下巴骄矜道:“咳,昨晚多谢你了。”
话说回来,她依稀记得昨夜凌烟阁的小厮急匆匆地跑来说季榆病得凶险,那他又是如何出现在竹园,还把自己送回来的呢。
季榆看出她的顾虑,淡淡笑道:“妾这顽疾总是如此,头一回见的人都以为惊险,实则只待熬过去就好了。”
家中亲人皆去,身患不治之症,如今又为人奴妾,沈漪面色有些失落,这世道偏要为难一个荏弱女子。
余光瞥道季榆指间血痕,在白皙的指节间分外显眼,“你的手怎么了?”她问道。
听到公主问询,美人匆匆收回袖子,敛眉道:“昨晚公主将要跌入花丛,我怕公主伤到,便拦了一把,谁知被荆棘割破了手。”
罪魁祸首颠倒黑白地将事情倒了各个,编起谎话来不仅全然没有负担,此刻更是隐隐期待着少女同他交好。
沈漪又沉默了。
虽说她心中有些动容,可又觉得这小妾哪里都透着古怪,他越是伏低恭顺,她心中的违和感便越甚。更何况,自己的真言术独独对他不起作用,那便无从知晓季榆说的是不是实话。
“咳,粉蝶,去库房拿根千年参给季娘子养养身子。”
虽说沈漪成婚时京中权贵送过来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其中便囊括众多珍稀药材,但这千年参也不过三两根而已,沈漪不管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为之,她向来对帮过自己的人出手不吝。
见他周身不过一对银色耳饰,发间也素朴无华,便又摘了头上玉钗赠予他。
季榆眼前一亮,不对那名贵人参感兴趣,却因少女卸下的玉钗意动。
忽然想到了什么,季榆自袖中拿出一物来,道是家中做的上好的金疮药,要给公主细细搽了。
眼下侍女去库房拿参了,索性沈漪便由着他伺候了,正解下缠腕的纱布,她陡然觉得脑中划过一丝熟悉之感,曾几何时,他好像也这般给她擦过药。
“我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你啊。”
沈漪无心一句,但见美人僵了疆身子,语气飘渺道:“何止见过。”
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待要询问时只觉眼皮沉重,无知无觉便昏了过去。
“何止见过,公主简直恨我入骨。”少年松了眉眼,漫不经心又隐隐自嘲。
平日里那个柔顺的季娘子被抹去,季榆周身气息阴诡起来,与昨夜月色下的鬼魅重合。
少女细白的手腕被人握在手掌心,上面的血痕已经结痂了,那人端详了许久,似在犹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眸现戾色,咬破了血痂,细细吮吸起来。
鲜血自喉头滑过,季榆体内的灼烧之感终于得到缓解,她的血果然对噬心蛊有奇效。然而他这次仅仅浅尝辄止,蛊毒仍跳动着未得到完全平息,抬眼看见少女有些发白的脸色,便松口重新给人涂上药包扎起来。
末了,季榆起身磨挲着少女的脸,冷丝丝道:“这次便宜你了,恩将仇报的女人。”
不出意外,今日正是放解药之时。
噬心蛊每月月半发作,倘若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便会遭受灼热阴寒交替之苦,五脏时而灼烧不已,时而寒意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