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严春跳起来,黑俊的脸上蒸出豆大的汗珠来,支支吾吾犹豫半天,道:“哥,你别急,我去问我哥,把事情弄清楚,说不定,是他们乱说的。”
俨四黑眸凝着寒霜,问他:“你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问高雪霁?我们这样微末的人,他凭什么把北境东海那么重要的战事细节告诉我们?”
严春一拍桌案,“大不了——”
俨四怒吼:“春儿!闭嘴!”
二人说话工夫,那个报信的士兵已把邓国公二子严潜死于鞑靼二大王博都察,三子严刚于登州旧伤复发的事囫囵当故事说尽。
隆冬,悬月爬上玄天,形如鬼窟的桃州城内响起霜角,朔风打在人脸上,让浑身的血都凝结成冰,俨四感觉自己躺在了北地的雪地上,被白皑皑的雪压住了身子。
俨四说:“近来,都没有信。”
严春抽着鼻子,“我们一直在行军,就算是有信,也到不了哥的手里。”他突然抹去眼角的泪,咬牙切齿道,“哥,咱们逃走吧。去北境,去杀鞑靼人,去砍下那个二大王的头颅,为二公子报仇!”
俨四黑眸盯着严春,“我们不能视军法为儿戏,出了春申军,我们就是逃兵。二哥他是死在北境的战场上,他会高兴的。我们与鞑靼人的仇并非私怨家仇,而是中州被侵略,被蚕食,被掠夺,是祭上十多万将士亡魂的国恨!国仇!”
严春眼睛里冒出光耀,红着脖子根,激动道:“终有一日——”
俨四也道:“终有一日,我会踏平北境,收复东海!”
一腔热血赋于最平实的话,然后跌入沉默的冰窟,丧兄之痛渐渐如汹涌的海浪一般漫过俨四,他的心很疼,痛得近乎喘不过气。
俨四问:“有酒吗?”
严春扯下腰间的酒囊,抱在怀里,“哥,你别喝了。”
俨四大声道:“拿来!”
严春缓缓挪动手臂,却被俨四一把抢过酒囊。俨四咬开囊塞,仰头,把酒“咕嘟嘟”灌进喉咙里,酒液流得太快,顺着他瘦细却紧实的脖子,渗进黑色的衣襟里。
俨四把一大水囊的酒都喝尽了。他踉踉跄跄撞进潘都尉的主帐。高晴和潘玉在地勘图边交谈。高晴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只草原上强壮的兔子。
俨四一进去就栽倒在地。严春跟着冲进来,坐到俨四身边,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个劲用自己的袖子抹眼泪。
潘都尉看了一眼俨四和严春,淡淡说:“随他们去吧。”
正合心意,高晴此刻并没有心情管两个新兵蛋子的胡闹。
高晴也在不断给自己灌酒,他与潘都尉正在商讨桃州城内捻军与良民的安置之法。
桃州城的情况难倒了江南道兵府的众位将军。这一切源于捻军兵士出身的特殊——他们是因为没有粮食吃,才从民变成了兵。
城中超过十二岁的男丁几乎都被俘,谁是良民,谁是捻军,官府根本分不清啊!总不能都杀了。
高晴和潘玉都是武将,打仗在行,治民可就难倒了他们,一来二去,商量了一两个时辰,什么法子也没有拿出来。
这时,酒醉的俨四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来,又合起眼,边揉自己的太阳穴,边说:“招安吧。民可以变成兵,兵也可以变成民。在衙门口架个布告栏,告诉桃州城的人,如果愿意在本州登籍入册,可领一个月口粮。另,有愿意从军的,可到各军府帐前领牌入军,分北境、东海与中州三股入军,好管理一些。”
潘都尉很是激动,想了想,问:“那些捻军俘虏都不杀了?”
俨四说:“杀!拣最紧要的杀!自称王的肯定要杀,烧杀抢掠的也要杀!列了名册,同东西南北王的人头一同呈送朝廷。”
潘都尉追问:“民领的粮食从哪里出?”
俨四回答:“江南道所有兵府出一半。若是军里缺粮,杀马、宰犬、打猎,随便你们,应付到下一批军粮抵达。另一半,要让松江府的云群出,这是他欠小爷的,我来写信!”
潘都尉知道俨四是裕王座下的一尊佛,他来之日,早就有裕王的亲信给他打过招呼,叮嘱拂照于他。但潘都尉仍觉得俨四刚才的话太狂了,仿佛整个江南道兵府与天下巨贾皆听他一个少年人差遣。
潘都尉正要说,献出军粮的事可能有些难办。
高晴却突然开口:“北境去年的麦子收成不错,我也可以运十几万石过来。反正,我也要回北境了,给你去向老将军捎句话。”
严春跳起来,“高将军,你要走?”
高晴皱眉,“北境需要我。”
严春淌下泪来,跌坐在地上,扯着俨四的衣袖,“哥!哥!我不想你走。”
俨四知道,严春的这一声哥,唤的不是他。
潘都尉意味深长地望一眼高晴,叹了口气,摇头,“罢了,老夫就为你们这些热血少年跑一趟,去与那群老古板周旋一番。”
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