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章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进屋里去。太久没有做过像样的运动,她把江与城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顿好之后,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索性就在地板上坐下来。
窗外月色出奇的好,清泠的月光穿过窗棂,薄纱一样,落在江与城脸上,把他的睫毛拓地又密又长。
他今天一整晚话都不多,显得落落寡欢,满腹心事的样子。
很多时候,章南对江与城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意气风发的大男生,仿佛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算。邀请她进竞赛队的时候,他曾对她说:“有你加入,我们一定可以走到总决赛的现场,去看一看国际巅峰赛事的盛大场面,去遇见最强的对手和最有趣的问题。你难道不期待那样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吗?”
说这话时,他站在几级台阶下仰起脸看她,万点星辉洒落,映照他满怀冰雪,清傲无双。她被他眼中的光芒灼了心神,就那样懵懂地答应下来。
那年他们虽然被江队长魔鬼般的训练折磨到哀嚎连天,却果真如他所说一路杀进了全球总决赛。从组委会手中接过金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雀跃欢呼,只有江与城,一派骄矜地站在领奖台最外侧,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自始至终都胜券在握。
夜色静谧,万籁无声,江与城长手长脚地缩在沙发里,大概睡得并不舒服,即使在梦里还皱着眉头。
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像受了蛊惑似的,缓缓凑上去,将一个吻万般珍重地落在他的眉心。
“章南?你在做什么?”
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章南狠狠哆嗦了一下,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立刻想要跳起来夺路而逃。
江与城却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抓住她的胳膊,低头吻了上来。
他的掌心灼热,仿佛两只火钳,将她禁锢在他怀中丝毫动弹不得。他的怀抱也是滚烫的,炽热的气息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她,章南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四周是烈焰滔天,长风鼓起,就要把她的神魂一把火烧成灰烬。
当那个吻落下来,却是湿润而微有凉意的。江与城吻得无比轻柔耐心,还带着一点点诱哄,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后颈,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啄吮。章南大脑一片混沌,只是本能地渴望那烈火烹着间难得的一丝清凉,不知不觉松开了牙关,于是被他趁机勾住舌尖,长驱直入。
仿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短暂得只有几秒,江与城终于从她唇上离开,撤去了对她的钳制。
意识回拢的那一刻,无数个念头在章南脑海中争先恐后地掠过。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再招惹他吗?那要怎么解释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需要马上想一个像样的借口。如果说是因为腿蹲麻了才会不小心跌倒在他身上,他会相信吗?
或者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大声指责他的逾越,才能够遮掩自己的心虚。
她心慌的要命,又羞窘难当,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腿脚却仍然软绵绵地,多亏江与城伸手捞了一把才没有仰面摔在地上。
这一次,抓住她的手没有再松开。
“南南”,他叫了她的小名,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你先不要躲,我有话要对你说。”
“本来不想让你有太多压力,我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再次遇到,那不妨慢慢来,给你时间,去重新适应我的存在。但我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也怕错判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只问一遍,请你坦诚地认真回答我,可以吗?”
江与城的五官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话音却明显有些不稳,“如果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我都可以不问,如果我可以一直等,等到你准备好愿意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或者你永远都不想再提起,也没有关系……如果我向你这样保证,你愿意尝试再回到我身边吗?”
他把姿态放得非常低,几乎是在恳求她了。章南只觉得心如刀绞,胸腔里的酸胀快要满溢出来,将她淹没。要多么残忍冷酷的人,才能把别人捧给自己的一颗真心第二次踩在脚下。
可当她抬头环顾自己所谓的“家”,这个逼仄陈旧的一室一厅,因为太久没有翻修过,绿色的墙裙一块块斑驳脱落,难看的要命。客厅里的布艺沙发套洗得泛了白,另外寥寥几样简易家具,都是路边小超市随手买来的,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家居徒四壁立”。母亲走得匆忙,去世前欠下了大笔的债务。回想这几年,她活着的目标好像就只剩下了工作赚钱这一件事,除去空乏和疲惫,她早就已经感受不到太多其他的情绪。
她孑然一身,两手空空,甚至连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要拿什么去爱江与城那样一个温暖明亮的人呢?
自重逢以来,她当然能感受到他的善意。而她总在下意识地推拒,找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不断说服自己疏远他,因为她从心底里害怕江与城走得太近,害怕他终于看清面前这样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