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
04 迁徙
九月初的梦阜还被拖延到盛夏。
正午的时间,街道被晒得油滋滋的,路上没什么人,都在檐下躲避着烈日。
午饭姜钰炒了昨夜的剩饭草草对付了几口,厨房里十分闷热,她来不及洗碗,几步摊在自己那张单人床上,风扇的凉风袭来,姜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快就有了困意。
满打满算,姜钰来这个小镇就要满两个月了,她来时还以为是几天的小住,只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衣服都没带上几件,谁知这一停留就是两个月。仅有的几件衣服上午刚刚清洗完毕,挂在房间的阳台上,将阳光切成数块,姜钰睁开眼,望着晾晒的衣服,地上摊平的拉杆箱,心里那份起起伏伏的烦躁又荡起来。
自己像是被丢下了。
高一结束的暑假,姜钰本来兴致勃勃,计划要跟同学去西北旅行,一回到家看到的却是满地狼藉。
母亲的眼眶通红,头发衣服乱糟糟的。她忘记多久没见过的父亲在一旁皱眉抽着烟,看母亲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而父亲曾经的情人,现在的合法妻子正抚着她平坦的小腹,一言不发地站在大门口。明显他们刚经过一次剧烈的争吵,或许不仅仅是争吵。
姜钰的心瞬间从高扬跌至了谷底。
母亲一见到姜钰,急忙起身就将她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呆在里面,别出来。”母亲这样嘱咐道。
姜父应该是抽完了那支烟,丝毫不顾及姜钰会听到,直截了当地下着最后通牒:“这房子是我的名字,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小茹快生了,你体谅体谅。”外面传来了母亲低低的哭声。
这个你们里面也包括姜钰,她也不知道到底在哪一刻,自己在父亲的心中只成了一个陌生人。
父亲出轨多年,常年与母亲分居,姜钰从小学开始就开始在这个房子里与母亲两个人生活,生活少了酗酒的父亲,反而轻松了不少,并没有失去什么。父母是在上个月才拿的离婚证,为了快点离婚,几年不登门的父亲在一个月内来了四五次,母亲被缠得没办法终于妥协。现在姜钰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那么急切,他要有新的孩子了,还要将她和母亲从这里赶出去。
姜钰环视着这间屋子的四周:门槛上的线条是与同学互相记录身高的痕迹,墙上还有初中时期的奖状,床头亮晶晶的贴纸已然陈旧,应该是小学时时兴的,她十六年人生的痕迹,满满地被写在这个房间里。可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门外传来骚动,男人和女人的叫骂声消失,母亲打开门,笑着对姜钰说没事。姜钰侥幸地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几个男人敲响家门,一进来便将家中的东西全部仍在了楼道中,强硬地给家门换了锁,姜钰和母亲被赶了出来。
母亲抱着姜钰,硬是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姜钰在想要不要先去给同学打个电话,告诉她暑假的旅行她没办法去了。
他们住的房子是郁城的老破小,也就算是枚蜗牛壳,这里的租金对母亲而言也是笔不小的负担,母亲的工资微博,她决定去南方寻些机会,提出让姜钰去梦阜待一段时间。姜钰心里是不愿的,可这时候她怎还能对母亲说出拒绝的话。
母亲送姜钰上火车那天哭得眼睛红肿,她摸着姜钰的头说:“你过去呆几天,就当是过暑假,换换心情。”
“呆多久?”姜钰问道。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等我找到工作,安顿下来,就去接你,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姜钰抱住母亲,从未分开过的母女被火车拉远了距离。
梦阜是母亲的老家,姜钰唯一一次回去还是小学回去参加外婆的葬礼,葬礼上的母亲哭成了泪人,反而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姨持掌了所有事情,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姜钰有些怕小姨。
夜深人静,灵堂里只有母亲、小姨和姜钰三人。母亲哭得累了被小姨叫去休息。姜钰却很精神,她看着遗像中陌生的外婆,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不哭?”这是小姨第一次单独跟姜钰说话。
“我为什么要哭?”
“她是你外婆,你应该哭。”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不认识她,哭不出来。”
小姨听到姜钰的话,有些戏谑地笑了,那时候的姜钰并不知道当年外公与外婆强烈反对母亲与父亲的婚事,母亲干脆直接北上,与家中鲜有联系,就算姜钰出生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
姜钰直溜溜地看着小姨,反问起她来:“她是你的妈妈,你怎么不哭?”
小姨还是微笑着,只是沉静地望着遗像上的那双眼睛。
这就是姜钰对卫芳的全部印象。而这次她得跟卫芳独处几天了,姜钰的心很慌。
不过幸好,卫芳是报社的记者,工作极为忙碌,常常要去外地出差,从姜钰来到梦阜住进老屋起她们就没有碰过几面,这也得益于卫芳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