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严寒。 方无患的意识浮浮沉沉,她已经很难辨别时间。除了永无止境的窒息和压迫,什么也察觉不到,甚至是自己的四肢。 第六十七次尝试挪动右腿,没有任何回应,意料之中。 “也许我的腿早就摔断了。”似乎有人在耳边这么说着。 自强烈的眩晕中回神,那时便惊觉自己丝毫无法动弹,到如今,这绝望的等待持续了方无患一生中所能感知到的最漫长的时间。可笑的是,也许外界只是过去十几分钟。 来自上方的压力一刻比一刻更沉,几乎要榨干她肺部所剩的最后一点空气。寒冷仁慈地麻痹了方无患的感官,同时却放大了窒息带来的痛苦。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她想。 难道这就是结束吗。 我的生命要这样潦草收场? 不,不甘心。 方无患努力挣动眼睫,尽管能看到的仍然只有一片黑暗,黑暗中,却感到胸腔里心跳如鼓擂,似乎有一股蓬勃的力量从中浮起。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积雪的重量并不回应她的意志,人的脆弱之处也许就在于身体机能的有限性。 方无患的意识愈加昏沉,在触摸不到的黑暗中不断下落。身处极寒,下沉中却渐渐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困意开始完全包裹住她。恍惚间,如同胎儿于母亲腹中,那温暖引诱着她,似乎只要沉浸下去,就再不用遭受周身的折磨。 残存的意识纤若游丝,生命正在走向尽头。 没有儿时惧怕的消毒水和病床,也不是幻想中老去以后的平和温暖。而在冰天雪地,在杳无人迹的被雪崩掩埋的深谷里。 幻听幻视接连造访,她时而漂浮在星空,却又被车流的噪声袭扰,排骨汤的香气伴随着蝉鸣震耳欲聋。 忽地一阵巨力,天旋地转,方无患被拉扯回童年那辆破碎的车上,这次妈妈的手却很干净,那手正要拂过她的额角,她情不自禁地想将脸靠上去。刹那间,灾难再次降临,她几乎分不清遭受的是哪一次撞击,车辆和雪块都如山倾倒,一同重重砸落在身上。 “妈妈,我好疼啊。” 方无患在黑暗中小声念道。 酸涩的、刺耳的积雪声吱呀响起,她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她此行的终点。 …… 墟洲。 墨墙黑瓦的神殿内灯火通明。 乌泱泱兵士将神殿围得水泄不通,殿内不断有小队人马在各处进出搜寻。神殿的侍从们被堆积在前院,偌大的宫殿中只能听到甲胄撞击和脚步声的回响。 一处狭小的偏院内,一道黑影从墙根蹿过,跃进一个窗格大敞的房间里。房内物品凌乱,桌翻椅倾,似乎刚有什么人在这大闹过一场。 那黑影迅速地钻进床下,便伏住不动,直待到靠近的巡逻声再次远去,才缓缓地探出头来。却原来是一只小犬。乍一看,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细看之下,身上毛发在无风的室内竟隐隐飘动。 那小犬匍匐在床下,嘴里正衔一枚荧荧发光的玉块,两耳直立,细听着外面的响动。半晌,才抖抖身子跳将出来。 “哼,父王这次怎么这么小题大做。” 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小犬。 它说罢,伸展四肢便要向外走去。 刚一出门,还来不及环顾四周,突然听见一声厉啸。身前地面上,鹰翅大张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展。这下,可把打算另寻出路的小犬惊得一跳。“真是大意,竟然忽视了天上的情况”,它暗骂道。 那只盘旋的鹰隼发现了它,俯冲而来。覆身的阴影倾盖而下,呼啸风声近在耳畔,此时再要逃跑必然是来不及了,那鹰瞬息间来到眼前。小犬全身紧绷,不由得犬齿一合,齿间深蓝色的玉石倏尔裂出了一道细缝。 直冲至距离地面只有七尺之高,巨鹰扇动翅膀,将要落地时,拧身化作一个黑衣冷面的男子,提起小犬的后颈便道: “躲躲藏藏的做什么,跟我走吧。” 说着,抬腿就往正殿行去。小犬奋力挣扎,奈何被钳制住了要害,挣脱不得。它只能嘴上逞强,含糊不清地骂道: “兆司,你等着!我迟早拔光你的毛!” 被威胁的男人边走边晃着手里的猎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与它斗嘴取笑,他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不说话,被提在手里的小犬自觉没趣,也闷闷地再不发一言。 行至正殿,两人却没有从正门进去,兆司脚步一转,捡了条偏僻的路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