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奖励吗
昏暗的洗衣房内,曲知恒没有言语,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一道题真的无解。
正如他的强迫症一样,他对于规则和方圆的追求,几乎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他不轻易做出计划,但是计划一旦出现,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
他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沙哑,在空寂的空间中响起,在她的耳边低喃:“我现在无法回答了,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凌疏闻言,心情再一次跌入了谷底,只要他不亲口说自己改变了主意,就说明他还在坚持自己原计划。
救人,最难的地方,就是救没有生存希望的人,因为救的速度远没有死去的速度快。
真正的拯救,是让人找到真正生命延续的希望。
这份希望,可以让被疾病所困的人积极配合治疗,让身患绝症的人珍惜生命的最后一秒。
“你听说过,向死而生吗?”她止住了哭泣,从他怀中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声音沉闷地问道。
他垂下头,看着她微仰的脸颊,上面反射着泪光,这是她今日大哭的第二次,眼睛比之前更肿了,跟熟透的杏子似的。
左手保持拥抱她的姿势,抬起右手,用指节的将她的泪痕轻轻抹去,然后才说:“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里的?”
他离她这么近,让他本就如乐声一样悠扬的嗓音更加清晰,让凌疏的耳朵有点酥麻。
他对于准确的中文翻译有些不确定,但是凌疏听到他用海德格尔的音译名来回答她,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中文译名更加熟悉。
他在照顾凌疏的日常用词。
她点点头,然后回想起里面所说的:“我对海德格尔只知道皮毛,他认为死亡确知而不确定,死亡是穷尽一生后的终结,所以确知,但是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这是不确定。”
他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又配合地点点头。
她见他点头,但是知道他的做法却不符合不确定这一条,但他还是对她的话表达了默认,忽然笑了出声,“你不用点头配合我,我知道你想操纵死亡,因为死亡不确定,所以你想用自己的方式死去是吗?”
她看了他一阵,终于看到他轻不可闻地点头。
曲知恒轻叹一声。
“凌疏,我想在自己的规划里体面地死去,趁我现在还没有病入膏肓人事不省,我能做的就是以我想要的方式结束这一切,我不想……将来在精神病院里如行尸走肉一样生活。”
“但是规则,有时候是可以被打破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人把你关进精神病院的。”
她一边说,右手已经悄然伸向他的袖口,然后话音落下的瞬间,手指灵活地取下了他的衬衫扣。
金属扣落在手中,她收回手,将他的衬衫扣放在掌心给他看。
他看着她,倒也没有任何懊恼,伸手准备将自己另一个袖口的衬衫扣也解下。
但是凌疏早已明白他下意识的做法,因为他追求整齐划一,还有对称,如今衬衫扣在她手中,为了追求对称,他会想另一个袖口的衬衫扣也放下。
但是她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很友善地问他:“你看看如果一边有扣子,一边没有,是否还是那么难熬?”
考虑到曲知恒心里难受,凌疏特意说了一点别的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对我来说,死亡就是不确定的,但是现在我大概确定了,十年后我会痛苦死去,所以我会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尤其是能见到你每一天,我试图阻止你终结生命的进程,也是为了……救赎我自己。”
将每日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一样度过,让每一天都尽量赋予意义,这份意义非常个人,随心而为,去完成自己过去想做而没有机会做的事……
他突然似乎对这句话感到意外。
凌疏接着说:“我上辈子体验过了家庭分崩离析,一夜跌倒谷底,也体验过一飞冲天,但是和你相识,是我没有体验过的,这也许是上天见我曾从云端坠下,给我的奖励,也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让我余生不会因自己的疏忽而悔恨。”
听到她的形容和描述,他看着她的眼,空气中突然静谧下来,沉声问:“和我相识,居然是奖励吗?”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自己,但是对于我而言,你上辈子改变了我的命运,这辈子可以让我和你相识,你对于我来说,无比珍贵。”
他的眼神隔着暗光,竟然深邃如渊,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愫,正欲再想仔细端详一番的时候,他忽然俯身过来,高大身影与她平视,近得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对视了半晌之后,凌疏甚至有种脑海中缺氧的感觉,身形摇晃了一下。
他开口问她:“你之前无数次濒临死亡,又无数次被抢救回来,那种感觉……应该很痛苦吧?”
她吞咽了一下,几乎是不经思索,眼眶泛红地点头,“痛苦,无比痛苦,每天都像溺水,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