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入夜时分,天空落下薄雪,汤泉殿中温暖如春,汉白玉雕成的龙头凤首缓缓吐出温泉水,蒸汽氤氲,宛若仙境。君佑置身池中,背倚池壁,双臂据沿舒展,两个精通医术的医女跪在池边,为他推拿,君佑舒适的闭上了眼睛。
武雉在遣云殿整理好君佑批阅过的奏疏,将桌案收拾整齐,洗干净毛笔挂起。做完这一切,又等了一会儿,见君佑迟迟未归,根据以往的惯例,武雉以为君佑今夜不需要她陪伴,于是离开了遣云殿。
君佑从汤泉宫回遣云殿途中,恰好看见武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武雉晚上说梦话,叫‘五郎’。五郎是谁,君佑心知肚明,横竖都是梦话,他也不想和武雉计较。
但不知为何,望着武雉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君佑忽然想起这件事,方才泡完温泉的舒适一扫而空,莫名的烦躁沉沉压上心头。他越想越气,呵止随从,快步跟上了武雉的身影。
君佑跟着武雉来到小院,屋门关闭,橘黄灯火从窗中流出,照亮碎雪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门后传出武雉清脆的笑声,这是君佑所不曾听过的。
他在许多场合听过武雉许多种声音,恐惧的,哭泣的,哀求的,唯独没听见过她的笑声,她对自己笑过,她每天都在对自己笑,但那种笑是不带任何声音的,甚至可以伪装的。
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想要征服的人,也一定要征服。
武雉在得宠了数月后,又陡然失宠,那之后两个多月,君佑没有再召幸过她。
他临幸了一个温泉宫的宫人梁氏,封为美人,见过一次陈德妃,还去萧皇后宫中坐了坐。
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萧皇后向君佑进言,给予武雉一个名分。
君佑只是笑,“皇后觉得给什么名分好呢?”
萧皇后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她是御前的女官,已经位列三品,不如封为婕妤。”
君佑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头道:“好,皇后说的有理,等朕冬狩归来,就封她为婕妤。”
后宫中有了新人,众人私底下悄悄议论着那位新封的梁美人,从宫人一跃成为妃嫔,又怀有身孕,感慨于梁美人好命的同时,他们又免不了将武雉与她作对比。
“得到临幸又如何,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当奴婢。”人群中,一个内侍不屑道,另一个内侍也出声附和道:“就是!”
武雉恰好路过,两个宦官的议论声落在她耳中,她停下脚步,回望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宫人内侍,目光犀利。
她抬起手,点出那说她坏话的内侍,“你们两个,过来。”
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两个内侍有些害怕,“大...大人...”
武雉看向左手边那个内侍,他是附和者,武雉愿意给他个机会,“知道宫规吧,你给他十个耳光,然后将他扭送司正,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那内侍畏畏缩缩,武雉将目光投向他对面的内侍,“他抓不住这个机会,我给你,否则你们就一起进掖庭做苦役。”
耳光声清脆,打的畏畏缩缩那内侍双目圆瞪,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同伴。附和的人不懂,但说话的人可明白自己会在司正司受到什么责罚。
武雉讥讽一笑,还以为他们的感情多好,不想看他们狗咬狗,武雉转身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扫视了一圈那些看热闹的宫人。
噼噼啪啪的掌掴声中,宫人内侍无不低头,武雉在这宫里待得久,深谙生存之道,怎会让人欺负到她头上。但那些议论声落到武雉耳中,她也更加深切的看清了一些现实。
受过皇帝临幸的宫人,不会再被宫人接纳。
她真的回不去了。
武雉回到宣政殿,将要送往上林苑行宫的奏疏整理好,交给李然。她并不在冬狩的随行之列,而是留在宫中。皇帝冬狩在外的这十几日,送上来的奏疏比以往要少,但年关将近,各地上计,六部结算,事事重要,都必须君佑亲自过目。
殿内点了熏香,武雉觉得今日的香点的有些浓,熏得她头有些晕,也有些恶心。
她快步走出大殿,扶着朱红的廊柱站立,冰冷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胸口那种恶心的感觉随之消失。难受的感觉消失,绝望的情绪却越来越重。
武雉扶着柱子,殿外阳光明媚,湛蓝天空,万里无云。她仰望苍穹,清澈的眼眸倒映无垠天际,人的命运过于脆弱,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稍微一点点外力,便可打碎充满希冀的幻想。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接受自己的命,但永不认命。
君佑冬狩,满载而归,他兴高采烈的回到遣云殿,又得知梁美人有孕的消息,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去探望。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在他登基的第一年,是上天赐福的吉兆。
他留在梁美人的玉宇阁很久,陪她用完晚膳才回来。若非还有奏疏未处理,他或许就会留宿玉宇阁。武雉奉上奏疏,君佑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