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元和二十三年三月十三日,白濯之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身披红绸,手捧钦点皇圣诏,行过天街。
适时恰逢早春,春风打着旋地高扬起白濯之的衣角,白马马蹄踏地,哒哒、哒哒地轻快前行。
京城读书人,少女,妇孺,皆挤在路旁,争相瞧一瞧文曲星下凡这难得一见的场面。读书人自然是渴求沾一沾这“连中三元”的状元的喜气。而少女心思单纯,只管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悄悄看一看这般年轻又似玉人的状元。只一眼,就红了脸。
那是白濯之此生最风光的一天。
元和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三日,白濯之于诏狱中患恶疾,迷蒙之中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的春风得意,少年意气。
此时他身上疮口溃烂,老鼠悉悉索索地啃食着白濯之的血肉,他却再也没有气力动一动手指,去驱赶这吞人血肉的怪物。
恍惚中牢门浅开,一个身影轻轻巧巧地踏进来,白濯之久违地闻到了那人身上带着的独属于夏夜的清冷寒意,令人安宁。
来人脚步轻轻,探了探白濯之的鼻息,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后,手微顿。
白濯之很想看一看面前的人,但他双目肿如楸核,睁开一条缝已是困难,于是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却动了,手捏住白濯之双颊,向他嘴里扔了一颗药丸。
药丸很快化开,清清凉凉地顺着食管流下,白濯之干渴的口腔久违地分泌了津液,胃里却也开始火辣辣的痛。
白濯之的胳膊被抓住,他警觉地抖了抖。
发觉白濯之的慌乱,来人动作顿了顿,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来带你出去。”
她的声音沉郁,如一潭死水。
白濯之没有想到她是谁,他甚至可以说在以前从来没有与哪位女子交游过深到能使对方来救他,即使救他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看过他了。
白濯之轻轻摇了摇头。
她似乎也没有想过去过问白濯之,于是自顾无视了白濯之的动作。双手拉起白濯之的胳膊,想把他背起来。
未曾料想,白濯之忽地猛挣开了她的手,向旁边一滚,最后背对着她,那一挣几乎用尽他全身之力,白濯之跌到地上,重重地咳起来。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为什么?”她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只是疑惑,当一个人被关在又潮又黑诏狱不闻不问一年,被衙狱层层克扣,最后同房的十个穷苦犯人皆患病而死,最后只剩他自己一人无人问津,当有机会离开时,他为什么不走呢?
许是刚刚那颗药丸起了作用,白濯之最后重重咳了两声,然后拖着身子靠到了墙角,呼吸浑浊又急促。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久未发声,他的声音嘶哑生涩,绕是如此,他还是缓缓地对一个陌生人轻颂出了那句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女子似乎是愣了愣,细细思索后又把手伸向了挂在腰间的袋囊。
“铛。”一个瓶子骨碌碌地滚到了白濯之的手边。
她道:“一日一粒。”
那模糊的身影转身,又轻轻巧巧地从牢门钻出,临走时不忘把牢门锁好。
白濯之轻轻摩挲着那小瓶子,只觉那瓶子温润,像极那女子走前对他说的那句:
“等我。”
元和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晴。
白濯之等到了那名神秘的女子。
彼时白濯之初出阴暗诏狱,眼睛不适人间耀眼强光,只得微微眯眼,半摸索着向前行去。刑部这条通往外面的道路,他以前常走,只是时隔一年之久,心境已大不相同。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他们确实将你照顾的很好。”清亮女声入耳,白濯之停步,勉强睁眼。
面前十步之隔,一名女子报臂而立,眼睛清凌凌地正望着白濯之。
白濯之晃了晃神。
就这一停顿的时间,女子已上下打量了因牢狱之灾而清瘦苍白的白濯之一番,她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白濯之羞赧地捻了捻衣角。
她皱眉道:“牢狱一年,我给你买的衣裳竟还大了些。”
一听身上刚刚换上的衣服是她买的,白濯之的手忙松开了些,有些尴尬地悬在身体两侧。
注意到他的动作,女子有些生硬地弯了弯唇角,又道:“罢了,我们先去吃饭。”
女子转身就走,白濯之好多话还没问就被堵在心里,他停了停,抬脚追了上去。
此时其实已是中午时分,大多酒楼都已关闭,不再卖什么吃食了。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白濯之恍然,这才觉得自己又迈入了人间。
女子带着白濯之东拐西走,终于行到了一处小吃摊前。
她自顾坐到桌前,要了两份清汤面。
回头见他站在旁边有些无措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