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魏枞毕竟尚未娶妻,此时若是纳了妾室,恐影响日后的婚事,是以魏夫人根本就未曾往妾室上想。
然而,魏枞却是停下了脚步,目光悠长地望着远处廊下行来的一行人,他回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既是拜了堂便是夫妻,何来妾室一说?”
魏夫人大吃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魏夫人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大了几分,令迎面走来的魏紫好奇不已,然而魏枞却不肯多言,对妹妹道:“我还有事儿,你陪母亲一道儿用饭。”
魏夫人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正欲多问几句,但碍于女儿在旁只得闭了嘴。
回到偏厅,魏枞便见到了送信之人,正是自家兄长亲信袁丛。
袁丛见到魏枞亦是激动不已,他躬身行礼道:“郎君,见到你活着回来真好!侯爷接到您的来信后心绪激动,彻夜无眠。”
“兄长近来可安好?”袁丛迟疑了一瞬,方才答道:“一切都好,侯爷的身子也比以往更健朗了些。”
魏枞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展信细读。
朝中的局势错综复杂,自四年前魏枞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兄弟二人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魏枞守孝三年,再次上战场便是出征西戎,现任左武卫大将军程戈为行军大总管,而此人恰与魏枞的父亲有过节。
魏枞失踪一年,亲信尽数死于战场,也因此失去了最佳辩白的机会。
一切正如他预料中那般,朝堂之人因他死而复生之事起了争执,甚至有人弹劾他畏罪潜逃应罪加一等。
朝堂上亦有人历数了魏枞出征北狄,斩获北狄赤狄部落首领,平定巴蜀信王之乱,出使西凉,开辟胡族朝贡的功绩,言辞之间无不是惜才之意,恳求圣人开恩。
他不过二十四岁却有这般惊人的履历,有人惜才亦有人妒能。
兄长魏骞的信中只粗略说了朝堂的形势,嘱托他安心休养,京中一切有他。
信不长也不短,但字字句句皆是兄长对弟弟的拳拳回护之心,魏枞捏着信笺的指尖不知为何竟有些颤抖。
夜幕来临之时,闭门谢客半月有余的魏枞独自出了门。
自三年前开市以来,灵州城逐渐成为经贸活动重要集散地,这里有粟特商人带来的苜蓿、葡萄、香料、胡椒、宝石和骏马,亦有从中原带走的丝绸、瓷器、茶叶。
苏枳一路跟随他穿过熙攘的街道,耳畔是纷扰不断的叫卖声,这里店铺、酒肆鳞次栉比,当垆的胡姬眼波流转,披帛飞舞,裙裾旋转,笑着攀上青年的臂膀。
她以为他会如诗中的五陵少年般笑入胡姬酒肆中,然而下一瞬他却推开了胡姬。
绮丽的裙裾旋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直直坠入苏枳怀中,她猝不及防触上胡姬光洁的肌肤,耳畔听得一声娇笑,胡姬倒在她怀中,用一双泛着幽碧色的瞳仁凝睇着她,趁着她呆愣的功夫,忽而抬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随即又发出“咯咯”的笑声。
苏枳羞赧地瞪了胡姬一眼,回过神却没了魏枞的身影,显然对方一早便发现了他。
夜深风凉,苏枳穿行在街巷酒肆之间,兜兜转转遍寻不得那人踪影,正懊恼间倏忽闻到了奇异的酒香,那是来自中原的稠酒玉液——花雕酒。
寻着酒香,她蓦然回首,见街角的一隅有间篷布搭成的酒肆,阑珊灯火下有人拿着酒坛子一碗一碗地倒着酒,说着一些热热闹闹的话。
对面的墙根底下有个奏着胡笳的老者,曲声苍凉凄楚。
待走得近了,穿过喧嚣的人潮,她终于听见他在说什么。
“老吴,这局你输了,喝酒!必须得喝酒!”
“小齐,你小子又耍诈!”
“李疯子,你婆娘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高兴不!”
……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说说笑笑,有时说得兴起甚至拍着桌子大笑不已,将周遭的食客吓得纷纷躲避。
但眼角似乎有泪意坠入酒液中,被他混着笑声一同咽下。
胡笳声渐渐呜咽似边马低鸣,如孤雁归兮声嘤嘤。
他笑着笑着醉倒在桌边,伏在案上的双肩抑制不住的抖动,有压抑的呜咽之声伴着胡笳在黑夜中哀鸣。
酒幡在夜风中飞扬,有来自大漠的风沙迷了双眼,她看着摇曳的火光,眼中的泪水怆然落下,又快速湮灭在风沙之中。
苏枳在旁看了许久,直至月上中天,那凑着胡笳的老者收拾了行囊蹒跚着离开。
黑夜中只剩下他一人沉默着不肯离去,苏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看她,双目通红依稀有湿意,怔怔望了她半晌,忽然哑着嗓子嗫嚅道:“他们都死了。”
苏枳蹲在他的身旁,望着悲切迷蒙的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了抱他。
他埋首她颈间,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风中有淡淡的酒香,她不知过去的一年里他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