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想在那间弥漫着消毒药水气味的病房内明智向她提起这名字时的神情,祈能忆起的就仅有浮现在他面上的,那一分恰到好处的怜悯。
但若他们就仅是调查者和受害人的关系,又该如何解释这张看似两小无猜的照片呢?
“还是去确认一下吧。”祈说着,拢着裙摆站起了身。
逼仄的客厅内已经弥漫起了食物的香气。祈仔细嗅了嗅,辨出是土豆炖牛肉的味道。
阳川太太仍在料理台旁忙碌。烟雾缭绕间仍可见她的面上一直带着股心满意足的笑意。
祈踯躅了片刻,慢慢向她靠了过去,“那个……”即便在来时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但“妈妈”这个称呼她是无法再喊出口了,“可以向您请教一件事吗?”
“怎、怎么了,小夜?”女人急忙用围裙擦净双手,对她的语气中满是殷切与讨好。
“关于这张照片……”祈把手中的相纸递给她看,同时不忘用余光悄悄观察她的表情,“您还有印象吗?”
她亲眼看着阳川太太眼底那道名为温情的火焰在瞬间熄灭,但从残余灰烬中蒸腾的轻烟迫使她向祈展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东西你还留着。”
她焦急地想从祈手中将照片抽走,可祈也暗自用上了点力气,牢牢地将这张薄薄的相纸留在了自己的指间。
“小夜……!”她无声的反抗令妇人惊异地瞪大了双眼。她仿佛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女是颗顽固带刺的仙人掌,而非她印象中那株娇弱无助的蝴蝶兰。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祈继续平视着她,语气也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无波无澜,“这张照片上的男孩是谁?”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阳川太太转开了脸,假装去查看那锅香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肉的情况,“他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明智太太的儿子。”她的口吻听上去似乎还维持着一位慈母应有的和蔼,但从眼底溢出的一丝嫌恶与反感却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明智太太?这指的是学长的母亲?
对明智过去的好奇让祈迅速地改变了想法。她主动凑到妇人近旁,像是表示讨好般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对不起啊妈妈。”假如把这个称呼当作演剧的台词来念的话,自然就不会存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我小时候肯定不太听话,也不太会交朋友,想必给您惹了不少麻烦吧。”
她故意示了弱,就是想从心境上拉进两人的距离,以方便继续套话。
但也不知这句致歉是如何触动了阳川太太的心事,她再度转过脸时眼里又噙了泪,还突然用力将祈搂紧自己怀里。祈瞬间浑身僵硬,却还是忍着没有挣脱。
“怎么会呢,”她一边哽咽着一边说,“你永远是妈妈最听话的好孩子。妈妈从前不让你和那家人来往,是因为他们家实在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那个女人总是谎话连篇,做的职业也不光彩,她儿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谎话……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女人立马接道,也许是由于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些来自“女儿”的认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写“女儿”的记忆对于那个女人的美化,“你那时太小,就算妈妈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那女人总说自己有个在做议员的丈夫,等他出人头地之后就会来接他们母子……开什么玩笑?!”言至此,阳川太太忽然鄙夷地啐了一口,这副嘴脸竟也与一般总喜欢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的长舌妇人别无二致,“明明每天都偷偷摸摸地领着不同的男人回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呵,别以为我们这些做邻居的不知道!”
但瞥见祈略显震惊的面色时,她又迅速打住了话头。
“好了,不提那家子的事了。那位太太都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的儿子在她死后就被她的亲戚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妇人珍视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眼底仍含着未完全拭去的泪花,“其实那些外人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爸爸早就没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所以小夜……你就永远乖乖地陪在妈妈身边,别一直不回家,好不好?”
昏暗的橘灯在狭窄的陋室内圈出了一方薄弱的微光,雪白的烟气伴随着令人心安的炖煮声萦萦绕绕,这里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创造着一个名为“家”的美好却不切实际的梦境,只要不去睁开眼睛,梦就绝对不会醒。
然而她终归不是此剧中人。就算被强迫着拉扯到舞台中央,也仍是无法感同身受地跳脱在戏外,只能无力地凝视着深陷戏中的演员那张写满悲怆的面孔,然后悄然发出一道深沉的叹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玄关传来,突兀地打碎了夜的寂静。这几下粗鲁的响动让阳川太太倏尔变了脸色,她居然就这么将祈丢在了厨房,神情紧张地往套间入口的方向走去。
祈没有贸然行动。她停在原地,仔细聆听着玄关的动静。阳川太太似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锁,紧接着就有一个声音……是一个她几乎每天都要听到的声音,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