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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馥迩猝然惊醒。
噩梦带来的惊惧犹如湍急的溪流沿着脉络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姜馥迩慌张急促地喘息着,尽管捂出一身热汗,却仍旧打了个寒颤。
惊魂未定间,她抬臂去擦滑落额角的汗珠,才发现破烂的息脚棚内已完全脱离了夜晚的弥乱,反而有娇嫩的阳光从窗牖外照射进来。
姜馥迩边起身边环顾了四周环境。她分明记得昨晚这简陋的小棚里到处都是人,嘈嘈杂杂的。可一夜间,棚内的人却蒸发了一般,连个影子也瞧不见。
虽觉得莫名,但她还是心不在焉地伸了个极致的懒腰,正要站起来,才又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张毛皮做的软毯。
这软毯上的白毛仿佛新雪那般蓬松且厚重,白毛成色极佳,乍一看仿若带着光泽一般油量。
也不知这是谁好心赠与,姜馥迩将软毯仔细折叠好,放在靠墙立着的一个木台上。
她随手捡了根暗色布条,将凌乱的长发绑了个高辫,掸着衣服上的褶皱,起身向外走去。
“您醒啦?”
还未走出门,这声客气的问候,让姜馥迩立刻抬眼去看。
息脚棚外此时正站了两个身着褐色布衣的男子,一脸恭维笑意,等着姜馥迩赏银子似的。
姜馥迩下意识看了眼日头方向,再注意到街巷里的静逸无声,才问:“现下什么时辰?”
其中一龟奴应:“快辰时了,这不早点铺子都摆好了。”
因常年练功,姜馥迩每日都在卯时前后起身,昨日太疲乏,这才一觉睡至辰时前。
提起早点,姜馥迩肚子不免咕噜了几声,但还是悄然揉了几下肚子,警惕地问含笑龟奴:“昨日我记得这里一片嘈杂,怎么今早一人也无?”
龟奴强忍着哈欠,眨了眨眼消化困意,佝偻着背禀答:“哦,都去别处住了,大公子便让我们守在这…”
姜馥迩眉心一团,觉得蹊跷:“大公子?”她随即冷笑道:“不是怕我跑了吧…”
“是…您家大公子说,等着您付他昨日开销。”
就知道邶恒没安什么好心,姜馥迩挽了挽袖子,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没银子就别让他落脚了呗。我一个睡草棚的人哪来的钱银?”
龟奴看似为难地挠挠脑袋:“大公子何等身份,我们自是得罪不起…但大公子也说了,若您不结钱款,倒可以将您扣在这。”
“将我扣在这?”姜馥迩颇有些吃惊,她本想负气说个“好”,毕竟以她的身手,逃走怎么都是轻而易举。
可一想到邶恒答应她的通关文牒,姜馥迩还是小心舒了口气,妥协下来。
她学了三分昨晚欢门前招揽客人的扭捏姿态,用头发绕着手指惺惺作态道:“大公子可真是狠心呢…”
瞧着姜馥迩正要从袖兜里掏钱银,龟奴立刻来了精神,将昨夜邶恒的花费大致跟她口述一番。
“……总共三两黄——”
未说完,姜馥迩已将那根十两金条摊在手掌心递过去。
见了明晃晃的灿金,龟奴立刻止了口,眼珠子一转,坐地起价:“还有我们两人昨夜守在这门外的辛苦钱…怎么算起来也得七八两金钱。”
说着他拱了拱旁边的人,两人相互觑了眼,忙附和点头。
听到这,姜馥迩不免好奇:“这里即便是销金窝,只一夜哪能花了这么些钱去?”
“大公子每每来都召这楼中多半的姑娘陪着,谁讨了欢欣,难免多得些银子,大公子可从不计较这些的。”
也不知邶恒哪来的这么大胃口,姜馥迩诧异的功夫,手中金条已被龟奴小心取走。
她手中一轻,不满驳斥:“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多吧!我听说知县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三五两黄金!”
龟奴这会早把那根金条藏没了踪影,笑嘻嘻道:“这不是伺候贵人嘛,自然是办贵事的。说来说去,您跟我们不也都是听喝的?大公子都不在意,您又有何不满呢?顶多咱们偷着分些给您,您就别提这事了。”
瞧着两人的贪婪模样,姜馥迩没收回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严厉道:“花了多少我不管,但余下的怎么都得退回来!”
见姜馥迩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龟奴因损失了二三两金子,脸上不免一副抱憾的表情,但自知招惹不起,便立即返回择仙楼,再出门,手上多了几块碎银。
姜馥迩肚子再次抗议地哀嚎了几声,她也无力再和两人讨价还价,一把抄走那人手里的几块碎银,大步走出了息脚棚。
街对面丁字路口的一处面摊前,此时正有热气腾腾的白雾从大锅中拥挤着喷散出。
姜馥迩找了处正对择仙楼的座位坐下,要了份清水面,狼吞虎咽吃起来。
也不知是吃得太急,还是噩梦的恐惧仍未退去,姜馥迩三两口吃下的面,还没完全咽进肚子,就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