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
谢宛点了点头,阿蓉高兴地推着谢宛到自己的妆镜台前跪坐下,那一方小小的铜镜里,映照出谢宛朴实无华的一张脸——在一屋子的舞姬里,显得更加灰头土脸的。
阿蓉从铜镜下的妆奁里拿出几根发钗,替谢宛解了头发,“我最喜欢给人家做发式了!以前,我在宫里待过一段时日,跟着我阿娘进宫的。我阿娘给太子妃做发式,我在一边跟着学,宫里的花树发钗真的很好看,走一步,上面的花叶就会摇晃。”
阿蓉说着,眼角泛起泪花,但谢宛显然没有注意到。
阿蓉的力度很好,并没有揪到谢宛的头发。她熟练地往指缝里聚着一绺一绺的头发,绑好一个义髻,瞬间谢宛的两鬓就鼓起来许多,更方便插花钿了。
“看看,阿宛,你底子不错,梳妆起来很好看的。”阿蓉夸赞谢宛,并往对方鬓发里插钗子,“头发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涂脂粉了。阿宛,你哪里都比我好,但是妆容这里,那就不如我啦!”
谢宛轻笑几声,“阿蓉,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我的性子,和那些女眷也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已经长成这样了,再改变实在是太难了。”
之前,谢宛听说长安城的贵人不喜欢茁壮的树木,他们喜欢把梅树、松树扭曲成奇怪的模样,养在盆子里。
而且,他们还不喜欢漫山遍野的野花,像那露盘一样大的牡丹,才是世人所爱的花。
忽然,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谢宛的目光循了过去,只见带头的缇骑傲慢地将手放在腰间宝刀上,逆着阳光,那人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冷峻,“东宫卫,拿人。”
众舞姬霎时鸦雀无声,惊恐地看向这一队人,他们都穿着白衣,腰上垂着豹韬箭袋,头上系了红头巾,这样一群拿着刀剑的护卫,闯入全是弱女子的绮霞坊,不免令人不知所措。
关键时刻,谢宛推开阿蓉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缓缓走向前。
谢宛的头发还没扎好,一侧的头发散在旁边,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畏惧,在沉默的人群前站立。因为她知道,这一刻,只有她能保护所有人。
“平白无故就要抓人?东宫卫就算依仗太子,也不应该如此嚣张。”谢宛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和一群精壮男人对峙。她的手在颤抖,额头冒出冷汗,怕自己被看出来没有底气。
“行秀,你别吓到人家。”柳洲隐在许行秀背后,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绕到前面,“这里都是女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最近东宫卫在查一件陈年旧案,还希望诸位配合。”
柳洲隐作揖行礼,威严的同时还存有几分温和,谢宛依旧很谨慎,她太明白这种暗卫,一个人严肃嚣张,一个人温暖随和,不过是一巴掌给个甜枣,想让你乖乖听命。
“就算是陈年旧案,有什么我们不能知道的吗?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未免也太落人口实了。”
谢宛的话没错,太子近卫在长安城随便拿人,要是被梁王僚属知道了,高低得参上一本。
而且……什么陈年旧案?是巫蛊吗?这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现在还有什么追查的必要么?谢宛直视柳洲隐,这人眼里的执拗还真是没变过。
同时,谢宛想起乞丐的点拨。如果说巫蛊是圣上有意为之,那么无论柳洲隐怎么查,岂不都是用错了方向?让皇帝低头认错,真是比登天还难。
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结果,但是柳洲隐显然“蒙在鼓里”。为什么,为什么柳洲隐会如此执着于巫蛊案?
柳洲隐看向矮小的谢宛,这小姑娘长得不高,刚到自己下巴那儿,但她那双眼睛,却比在场的男人还要坚定。哪里来的底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柳洲隐随即笑道:“娘子们不必介怀,只是调查而已,调查完了,就能把人放回来。”
“不可能,你们把人拿走,调查完了怎么可能放人?”谢宛张开臂膀,拦住想要闯入的武卫,她知道自己是在螳臂当车,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可以,你们要拿人可以,我必须陪同,你们不能草菅人命。”
柳洲隐皱眉,不想和她再多纠缠,“你不是我们要拿的人,我不会殃及无辜。东宫卫要找的,是阿蓉。阿蓉!出来吧,你的姐妹为了你,都快和东宫结梁子了。”
这句话带着引诱,又带着胁迫。绮霞坊只是谢老大为了保护弱势女子而开的舞坊,这些女子出身贱籍,不会武功,不能跟着谢老大他们行商,只能待在长安谋营生。
谢老大规定过,绮霞坊不许卖身。由于谢老大是女子,对她们多了几分怜惜,便教授她们安身立命的手段,时机一到便放她们自由。
贱籍转为良人并不简单,所以很多人即便重归自由身,也不想遭受世人冷眼,宁愿在绮霞坊呆一辈子。其中还有些人,能够寻得达官贵人傍身,自此走了再无消息。
阿蓉很清楚,东宫是什么人。那是太子,是当朝皇帝的儿子。绮霞坊不能得罪太子,自己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