杼涩纬断
不住,我没注意到你,我不是故意的……”
张静姝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揉着酸痛难当的胳膊,抱怨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手劲这么大?钳子精么?”
少年更生愧疚,想了想,将胳膊伸到她面前,牙一咬:“要不你打我两拳出气?”见张静姝无动于衷,他又咬咬牙:“若还气不过,踢我两脚也……也不是不可。”
张静姝原本着实着恼,被他这番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气也消了大半,岔开话题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少年闻之,面上阴云一扫,兴奋地将书举到她面前:“这本,你瞧!”
张静姝看到他手中的书,微微一怔。
少年颇为激动地道:“《江南纺织工艺技法实录》,我竟从未耳闻!此书详述从缫丝、络丝、牵丝、治纬、开织到染色等各道工序的工艺、工具、技法,见解独到犀利,图也制得准确精妙,实令人大开眼界!你看这个——”②
少年翻到其中一页,此页附有机械图纸:“著书人还提出了改良传统纺纱机的想法,此纺纱机将纱锭由横排改作竖排,可同时织出多根棉线,这太了不起了!”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感叹了句:“著书人定是位纺织工匠之集大成者!只是——”③
少年困惑不已:“此书却未署名,真是奇哉怪也,你从哪儿得来的?”
张静姝眼眶微酸。
《江南纺织工艺技法实录》乃是私刊,只在张家族内传阅,外人自是不知,她也不是因为勤奋好学才带着它,只因为它是母亲所著。
张静姝道:“著书人是我家乡的一位纺织女工。”
“此书竟是女子所著?”少年讶然,一副不可置信之态。
张静姝油然生出一股傲气:“在我家乡,几乎户户纺织为业,女子亦可养家糊口,堪当家中顶梁柱的纺织女工大有人在,那位纺织女工更是其中佼佼者,她的织品千金难求,著书立说又如何?好稀奇么?”
少年正色道:“姐姐说得是,却是我狭隘了。江南纺织业有如今之成就,离不开这群巾帼能匠。”
张静姝只觉少年说这话的口吻像极了公公方之洲,浓浓一股老成的官腔味,偏他还是青涩未褪的年纪,不由好笑。
二人正在屋内闲话,忽闻有人连连唤道:“爷——爷——九爷——”
张静姝往声音来处瞟去:“像是你家小厮在找你。”
二人一道出屋,少年颇为不耐地回道:“听见了!听见了!瞎聒噪什么?”
小六子隔墙喊道:“可急死我了!爷,你在哪儿呢?”
“就来!别嚷嚷了!”少年转头又对张静姝作一礼,“在下有事先走一步,今日与姐姐相谈甚欢,咱们改日再叙。”
“哎,等等!你的衣服——”张静姝捡起被她扔到地上的衣袍,见沾了土,便道,“我洗干净再帮你送过去罢。”
少年笑道:“也好,那便有劳姐姐了。”
张静姝道:“我叫张静姝,你直唤我名便可,不必如此客气,你叫什么?”
少年面上掠过一抹迟疑,旋又一笑:“我姓朱,家中排老九,你就叫我‘朱九’罢。”说完,少年翻过东墙,不见踪影。
张静姝看了看墙,又看了看门,陷入沉默。
门不配拥有尊严么?
张静姝立在墙下片晌,东邻那户人家不常在家,除了醉酒误闯她家那次,两家人素日无甚交往,今次也算建立了交情,只是这个朱九,却给她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张静姝摸了摸脖子,思及方才种种情状,犹自心惊。
他很危险,她隐隐想。
“阿姐——”
张静姝的思绪被人拉回,她看向正推门进来的小桔:“戏这就唱完了?”
“没呢!”小桔关上门,“我想着你一个人在家,怕你闷得慌,后面两场又都是打打杀杀的戏,索性便回来陪你了。是了,隔壁门口停了车,家里有人,不如邀他们过来吃顿饭?”
张静姝摇头:“不了。”想了一想,特意叮嘱了句:“同他们家过得去便好,不必走得太近。”
小桔虽疑惑,亦未多问,点头应是。
张静姝少时,母亲亲自教她纺织,奈何她是个屁股长钉子坐不住的,总爱往外跑,没过几年就搁下了,而今捡起书来读,字没看进去多少,却生许多遗恨。
夜里,小桔拾掇好准备睡下,一进屋,见张静姝正挑灯夜读,惊讶得直揉眼睛,生怕看错了,最后憋出一句:“阿姐,你被鬼上身了?”
张静姝淡声道:“我准备考状元呢。”
小桔噗嗤一笑,坐到她旁边:“那也容易,你只管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没准儿就能金榜题名了!”
张静姝捏了把小桔的脸:“好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张小桔,敢编排我了?”
小桔顺势挽住张静姝的胳膊,轻声道:“阿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