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醒过一次后的许芷看上去平静不少,许英见她呼吸平稳,轻捏着眉心:“大半年不见,先是好好的昏倒,又是高热昏迷不醒,我这个哥哥做的不合格,该罚。”
一旁七乐吸吸鼻子,眼泪滴滴答答滴到了面盆里:“按这话说,七乐在小小姐身边最久,却没照顾好,该罚的人是我。”
闻言,许英轻轻拍了七乐的头:“好了,既现在好些了,便不说这些,若你家小姐醒了见我罚你,又要心疼了。”
七乐擦干眼泪,将面盆端至床前,用湿帕为许芷擦拭降温,许英回避,坐到了外间屏风后。
他倒了杯茶,喝得心不在焉。也不知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怎地,总觉得方才妹妹胡言乱语时嘴里念着什么沈不沈的。沈明?呵,也不知这沈家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一个任人打骂的毛头小子,虽说是能耐住的性子,但未免太过羸弱,怎至于将阿芷迷得七荤八素。
想着他将茶杯重重放下,又被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自觉有些失态。
罢了,也许阿芷是同情,见不惯那帮口出恶言的人。
许英又抿了口茶,无声叹气,喜欢也好同情也好,自是阿芷自己的主意,他并无权干涉。也罢,自己妹妹病成这样,想来沈家那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就他那小身板若是病了怕也难好,病重了不免阿芷要伤心。
他走至回廊,看到福伶正快步走来。
“少爷,已命人快马加鞭去通传老爷夫人了,今晨来信说离青州只有两三日车程,想来不久老爷夫人便能回府了。”
许英点头,两三日的车程快马不过一日左右,明日阿芷醒了应能见到爹娘。
“好,再帮我去办件事。”
“少爷请讲。”
许英抓抓耳朵,有些别扭地开口:“方才抓来的药有多的吗?”
“吴先生留了两天六方退热药材,阿翎心细,抓药时担心煎药时有差错,照例多抓了几方,当是十五方左右。”福伶心下疑惑,却也一五一十地答了。
许英故作轻松般道:“得,留八包,余下的送去沈府给了沈明,就是沈家那行十六的小公子,告诉他若是发热便自己煎了喝。”
“是。”福伶行礼时隐了笑意,“那若是沈小公子没有发热呢?”
“那便叫他丢了!”许英懒得回头,径直回屋了。
屋外淅淅沥沥又下开了雨,许英将内室窗子关好,又多添了几块碳,燃了宁神香。
许芷虽仍在发热,但比白日时好了很多,也不那么烫了。七乐不愿离小姐太远,便趴在床沿浅睡,许英心知她是担心妹妹,也不多劝,只取来绒毯盖在她身上。
忙完琐事后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有人轻轻叩门。
来人正是刚刚见过的福伶。
许英关上门,见福伶身上些微淋湿,顺手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他:“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出门时没撑伞?”
“沈小公子就在府外不远处,雨来得急,我便将伞给了小公子。”
“哦?他来做什么?”许英挑眉。
“大抵是知晓了少爷请郎中之事,原本是来送个物件,只要让门口小厮代为交送,没打算进府,正巧被我撞上了,说什么不肯进来,几包药材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婉拒。”福伶笑笑,“不过终于还是不负少爷所托。”
“物件?”
“便是此物。”
许英接过,是一个面料不甚名贵、绣工不甚精致的白布荷包,虽略有磨损却整洁得很,倒是能看出是主人多加爱护之物。
“好,既然物已送到,你回屋换件干衣裳,仔细再着凉了。”
“是。”福伶行礼,转身离开了。
“着了风寒不好好歇着,跑来送这东西做什么?”
许英提着荷包,碎碎念着走进屋子。
这荷包有些重量,许英虽好奇里面的东西,却也不愿擅自打开。他斜倚在罗汉床上,勾着荷包打量半天,忍不住上了手,可只用手大致捏了捏,他便明白了里面的东西。
这沈家小子,真是……
许英灌一口凉茶,咬得后槽牙直痒痒。
鹅黄襦裙的小姑娘走在青州的青石板街上,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本,发髻上缠着的小铃铛随着脚步小声晃动着。
“小小姐,一日一日拿便是了,做什么要一下子都搬去,沉得要命。”
一旁年纪更小些,才六七岁的女童手里提着一方书匣,里面装了些笔墨书本,看上去也费力得很。
“先生讲课不按章程,想到什么便讲什么,我胸无点墨,不似他人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将这些全搬去了,先生偶尔提到什么时,我还能找本书册应应急。”
许芷停下,用腿将书向上垫了垫,抬起来轻了些,却有些遮挡视线。
再走两步,她走到了一处阴影下,未等绕过,便听那影子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