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早已平

空中乌云密布，风声皆寂，九千道雷齐齐劈下，刺目的眩光之后只余一片黑焦。

残虚之中有两个人，一黑一白，挨得很近。

百妲微微转过头去，看着身旁血迹斑驳的乌龙，似是有点不愿相信，皱着眉头艰难转动下眼珠，随后无声惨笑了一下。她伸手渡了点灵力过去，帮乌龙维持着点人形。

那乌龙已然回天乏术之相，这点灵力就犹如一滴水丢进无垠的沙漠里，起不得半点用。他睁开眼，没有焦点的瞳孔慢慢汇聚，最后出现个白色人影，终于清醒过来。染着血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点又一点挪向地上的白衣女人，跪着将人搂进怀里，低头擦去她脸上不小心沾上的灰，一张脸伤痕累累看着极为骇人，眼里却是珍视柔软的神色。

脸上的灰是擦干净了，可他手上的血又沾了上去，如此一来，她脸上更脏了，见到如此景象，男人愣了一下，抬着的手忽然不敢再落下去，悬在半空，犹豫着怎么给她擦干净，有些笨拙地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此刻他身上都找不出一块好的皮肉，更别说一块干净的衣料了，看来是擦不干净了，只得不甘心地将手放下。

强弩之末罢了，终究是要消散的。他自己也知道，只是看见怀里的人，忽然生出些许不舍，看见她眸子里化不开的难过，恨不得替她擦干净，却又不知如何能替她擦干净，他连她的脸都擦不干净。

好不容易想出安慰她的话，张了张嘴，半天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话在肚子里滚了又滚，酝酿许久，才艰难发出声音：“别……难过，我想办法，再来找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不要……忘了……我……”

乌龙喘着气，断断续续吐出几句话，他说的极为艰难，每说一个字，仿佛就有刀从喉咙里划下，“麻烦……委屈你，再等等……我……”

说完他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安慰怀里的女人，告诉她自己没事，想她放心，相信自己会回来的。

百妲在乌龙怀里，一身素衣被染的鲜红，不是她的血，是乌龙的。

她静静地笑着，盯着他不说话，白净的脸上划过一丝悲哀，双目圆睁，无声地诉说着拒绝。

无言对视一阵，她轻声道：“太久了，上次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太久了，久到我都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说罢她推开乌龙，坐起身来，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释怀的神色：“不，这次不等了，我送你个便宜，我有金龙的龙息，赠你，保你一命。”

听到这话，黑衣男人摇了摇头，手撑着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的视线慢慢模糊，周遭一切都看得不太真切，只有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耳边，一字一句听得明明白白，他拒绝道：“我不要，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女人赤手摸过他的额头，替他理了理额上的碎发，继续道：“日后，你莫要为我抱不平，要多行善事，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乌龙残躯一震，生死弥留之际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用来死死捏着百妲的手臂，挣扎道：“你敢。”

可他刚说完，百妲便伸手使出咒法，将乌龙定住，抬手逼出精魂。

龙有龙息，聚其大半法术修为，予其不死之躯，彰其高贵，是以有龙赠之心爱之人，寓心悦之，愿爱之护之。

龙赠龙息无事，所受之人再为转赠，转赠之时，必受雷劫，直至筋脉具断。

百妲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但救乌龙一命，还他的情，自己，就可以去陪斯灼了。

本来这九千雷刑就该她受的，只是关键时刻，这乌龙现出原形，将自己牢牢围住，生生替她受了这九千雷刑，自己这才平安无事，这条命，本该还他。

她现在，谁也不欠了。

想着想着，百妲就笑了。

乌龙目眦欲裂，觉得百妲此时的笑触目惊心，虽然美丽非常，却像黄泉路上爬出来的恶鬼。

只见百妲左手发出一圈荧蓝色的光，光慢慢罩住了整个手，像把手浸在蓝色的海里。

手指间出现一条金色的小龙，绕着百妲的手指游走，欢快极了。

随着蓝色荧光的面积扩大，小金龙能活动的范围越大，小金龙不断游走，在蓝色荧光边缘不断徘徊，时不时翻涌几下，像是刻意讨好百妲。

百妲缓缓将手指向乌龙，小金龙似乎感悟到了什么，猛地蹿回来，焦急绕着百妲的指头，不肯再在这片蓝色荧光之中移动分毫。

“怎么，你也不听话了”，百妲静静瞅着小金龙，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怎么跟斯灼一样，尽会缠人。”

说罢，右手成掌，汇集灵力，逼压着小金龙慢慢朝着乌龙移动。

随着金龙不断移动，天色也阴了下来，乌云密布，猛地刮起一阵阴冷的风，吹得百妲衣袂翻飞。百妲顾不得那么多，死死为乌龙撑着个结界，不顾乌龙哀求的眼神，继续将精魂注入乌龙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