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
林泽的院子是林信亲自选的、晋阳公主亲自布置的,纵使小了些,位置却极好,冬暖夏凉,又是离着主院极近的一座院落。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不远处便是一带荷池。院后一片瘦竹郁郁葱葱,瑟瑟秋风里的一片青翠,正好隔绝了帅府演武场的喧嚣。
夕阳的余晖使整个院落染上了一抹柔和,院内一座亭台,几处回廊,一张案几。
院中的银杏树下吊着一架秋千,倒是让人诧异它怎会存于公子的院落当中;不起眼处还有几株梅树,光秃秃的枝芽和深棕色的树皮静静地隐没在院墙之下。
推门而入绕过屏风,进入内室,房里漫着淡淡的药味,林信皱了皱眉。林泽面朝外后背紧靠着墙、蜷缩着侧卧于床榻最里,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林泽听到声响睁开眼,见是父亲,立马瑟缩着转向里边,连带着被子被裹得更紧,脑袋几乎要埋入被子当中。
“阿泽。”林信坐于床榻边轻声唤了唤,小人儿没有半点动静,“听说你不肯吃药,也不肯上药,还打翻了药碗。”林信顿了顿,还是没有动静,“转过来。”
林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极不情愿地翻身,下意识地躲开了林信伸过来探温度的手,闭着眼睛又开始断断续续地晕出眼泪,许是怕惹恼了父亲连哭声都不敢太大。
林信不由叹了口气,依旧伸手探了探林泽的额头,见退了热,倒也放心下来。荆杖扑作教刑,也就是看着吓人,不过是疼在皮肉间。
“好了,到底你也只挨了三下,哭成这样。”
“疼…”
刚拿出怀中的药罐准备给林泽擦点药,还没上手林泽便哭嚷了起来:“爹爹。”
“又怎么了。”
“疼的很。”
“下次还敢不敢胡闹了。”
林泽下意识地躲,不过床榻也只有那么大,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口里只胡乱的喊着爹爹轻点,眼泪又糊了满脸。
上完药后林信净了手,借着盆里的水和帕子给林泽擦了脸。
“哺食过后,把药喝了,不许再闹了。”最后一句林信加重了语气,颇有点警告加威胁的意味。
“爹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你闹这么一出,可有半点规矩的样子。且不说你不敬尊长,实为不孝;就当日你拉着恂如和你一起胡作非为,可有想过事情败露之后,会连累好友?实为陷朋友于不义;风起于青萍之末,你做得出肇端,可有想过终局。若陛下真要追究,你有想过后果吗,又岂是昨日三棍子可以解决的?不计后果,莽莽撞撞,实为不智。”
林信并没有疾声厉色,反倒是温言温语、循循善诱,一阵话倒是说的林泽耳红面赤,心中真真是有些懊悔了,委屈的情绪也淡了些。
许是这一年来林泽总觉得父亲不再像以前那般,林府也变得冷冷清清,加之母亲去世又有些敏感多心,患得患失,总想着闹出些动静引起父亲的注意。不是今日从树上摔了下来,就是明日逃课翻院子,可林信总是冷冷淡淡的。像今日这般多话循循善诱实在是少见。
并不是林信单对林泽不体贴,只是这一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林信着实是心情不好,面对患得患失的林泽实在是分身乏术。
林泽一双泛着明澈的鹿眼此时略带红肿,连带着脸都有些浮肿,分外令人怜爱。他手脚并用地钻出被子,一把抱住林信的脖子:“爹爹,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是故意胡闹的,以后不会了。”
林信拉起被子给林泽裹上。
父子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无非是一些今日吃了什么糕点、昨日在路边摘了果子之类的小事。林信见儿子讲的津津有味,一扫这两日的不快,到也不忍拂了孩子的兴致,专心听着,听到林泽将自己偷偷干的坏事说漏嘴,好笑之余又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敲上林泽的额头:“又胡闹。”
不知为何,在之后的岁月里,也许林泽不再记得了,林信却时常想起这弥足珍贵的一幕,眼神里满是温柔的怀念,透过去是流沙般的时光。
“后日我和你母亲进宫,你跟着去,向陛下和太后谢罪。”
“知道了。”听到林信说的是“母亲”,林泽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还有,日后不管你情不情愿,私底下可容你一段时间,但外头称呼的事不容你胡来,人前你别给我整幺蛾子。”
听到这句话,刚被捋顺毛的小狮子瞬间又炸毛,但在父亲的面前又不敢太放肆,只一骨碌地从林信怀里挣脱,连人带被子滚到床榻里头去了,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信,大有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意味。
“阿泽。”
沉默。
“阿泽。”
沉默。
“你若不理爹了,爹便走了。”
还是没有动静,林信干坐了小半盏茶都不到的功夫便起身了。
身后传来吱吱悠悠的关门声,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