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小齿狸的状态还算稳定，可能是夜间进食过的原因。

方寂昀和小宇分着喝完了水壶里剩下的一半清水，陈黎元还是什么都不喝，只是很细心地确定火堆已经完全熄灭，然后三人出发。

山路湿漉漉的，方寂昀脚踩藤鞋，健全的那只胳膊拄着临时找来充当登山杖的木棍，旧伤未愈的胳膊撑着小宇的肩，架势怎么看怎么凄惨，还因为一走快就头晕目眩，两人前进速度很不可观。

陈黎元则抱着小齿狸在前面领路，看不到背后方寂昀若有所思的眼神。

方寂昀在想，路有这么远，他昨晚到底是怎么被运到这里的？一百来斤的成年男人可不是随便拖着就走的。

可陈黎元之前就回避这个问题，小宇又不会说话。

一路安静，三人穿行在林中，周围的枝叶间因为丁达尔效应出现了一道道光晕的形状，方寂昀艰难地四处观察，注意到这里的植被情况和前两天见到的有很大差别，不像是同一处山林。

走了有半个小时，方寂昀的呼吸明显变重，他看看前面瞧不出疲惫的陈黎元，又看看身边闷声不响的小宇，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生垃圾，心里凉凉地想：我这……可真是个废物啊。

直到他们沿着一条小溪走到上游，陈黎元终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山野。

这个位置视野相当开阔，也只有在原始的大自然森林里，才能看见这样异常丰富而茂盛的灌木、高大的乔木和遮天蔽日的藤本、以及密布的苔藓蕨类。方寂昀也曾是个热衷于森林徒步的人，被清润的空气一扑，感觉头晕都好了不少，脱口说：“真是好地方！”

陈黎元微微侧目，通过余光看了看他，接着轻轻呼出一口气，正面看向他，说：“我看见找你的人了。”

方寂昀：“是吗？哪儿呢？”

小宇晃晃他的手臂，伸手指向下方，远处林中的一条小道中间果然有一队四五个人。

其实还不止，这一片山里至少已经进了三队人在搜寻失踪的方队长。

方寂昀说：“那我们……”

“方队长，”陈黎元又说，“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要是可以的话，你能不和他们提我吗？”

方寂昀愣了一下，他的视线难得有一会儿的清明，正看清了陈黎元像瓷器一样雪白的脸，于是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就答应了。

“行，”他语气放得很轻松，甚至还想起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递还回去，“回头我编两句瞎话。”

陈黎元忽然笑了。

这一笑就像刚才林中的光束一样，破开层层阻隔投射出来，只是归处并不是湿润的土壤，而是方寂昀此刻这双掉了链子的眼睛。

方寂昀怔了怔，下一秒，陈黎元的视线和他对上，他就像被电流激过一样，猛地醒了神，登时尴尬得一张老脸发热，瞎胡乱拍了把小宇的肩：“那个，你记得配合我，知道吗？”

陈黎元却没什么反应，她把箩筐里的小齿狸抱出来交到小宇手里，碰碰他的手当作告别。

“我走了。”她说。

“哎……”方寂昀下意识出声，眼瞅着她看了过来，脑子飞转，一句话很快就成了形：“我要是，想好好感谢一下陈小姐的话，该怎么联系你呢？”

陈黎元的答案是：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