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药(一)
潇湘。或许是暗暗地想向她证明什么关于人性的精神残留,却又很清楚潇湘不怎么信任他。以他对自己的心性的了解,这种证明毫无意义。
姜去寒撑着状态,努力向前望去。白雪的麦田中,一条小路延伸向远方的村庄,再越过村庄,指向更远的地方。
他想起不久之前,潇湘还背着他在山中行走。如今,他们已在灵枢城附近,且奇迹般地避过了所有的追兵。如果有以后,或许他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后代听,但他总觉得,他或许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练江中游一带的人口比之上游增加了很多,但繁荣之下隐藏着暗流——对抓捕姜去寒有需求的势力的浓度陡然变高。为了保险,他们换上了在山中穿的破旧衣服,不仅不洗脸,还刻意地弄脏脸和手、抓乱头发,就像两个随处可见的流民孩子。
如今的世道仍旧不太平,城头上的大妖警报偶尔还是会响起,只是不再会有一个人不求什么,却肯不顾性命拔剑一搏,只为保护整座城的居民了。
江雪寒一生中为了保护苍生所作的努力,到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人们发自内心的敬爱、痛惜和哀悼。或许人们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死,就像传颂先世的神话故事一样把他的名字传扬至百代之后……但那对他和他至善的理想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二人自从逃出暗门后一路辗转躲藏,即使不至于风餐露宿,也是艰苦度日。姜去寒本自瘦弱,又憔悴了不少,几乎脱形,又兼毒性发作,乍看起来半人半鬼,略显可怖。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去接近一个看起来像是染了重病的人,极大地规避了江湖人士的盘查。
路过集市的时候,如果姜去寒醒着,他总想跟着潇湘的目光,看看她喜欢什么东西。但他们看起来太脏、太寒酸,故而潇湘总是离那些摊子远远的,一是怕被人嫌恶,二是怕出了纰漏不好收场。这让他无法获取任何信息。
他终究也不知道,小姬究竟喜欢什么。
在一个将近新年的日子,天还没亮,二人已站在灵枢城的城门前。
那城墙与多年前一般无二,是此城繁盛如昔的见证。朔风裹挟着细雪,吹得城头脆弱的竹纸灯笼摇摇晃晃,一明一暗。看久了,心仿佛也跟着在这黎明前的黑夜中,无依无著地动摇起来。
城门下燃着火把,风大时,火焰几乎随之灭尽;风停时,一层幽蓝的火苗又复燃起来,于黑暗中将人的脸映得红光满面。在这样明灭的光线和纷杂的雪片中,守卫站在门前,问询和检查进城人的行李货物。
一时间只觉世殊时异,潇湘托了托背上的姜去寒,心下悲恸难言。
她来过灵枢城几次呢?
第一次是初见仙尊之后,第二次是和仙尊自北地远归,第三次是几个月前和江笠一起。每一次的情形和心绪都还留在她心里。如今,却是和曾经一起来过的人,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进城照例要盘查。二人刚在队尾排上,守卫便喊了起来:“哎哎哎!要饭的不准进城,就你们俩!”
姜去寒心里蓦然一紧,消瘦的手臂僵在了潇湘肩上。他低下头,作出更加病弱之态,一声不吭。但潇湘好似丝毫不怕,背着他走上前去,和那守卫说话。
无论如何,被追捕的不是她。姜去寒心中发冷,忖道:届时,她只要一推二六五,把责任全部归于他的威胁就可以了。他尝试着动了动袖中的薄刀,但他如今的气力之微,连这么轻的刀子都不好使用了。
“我们不是要饭的,是去王家药铺投奔亲友的,”潇湘认真解释,“您别看我们穿得破,赶路的时候这样比较方便,我们找到客栈就收拾收拾,保证不影响城容城貌。”
她双眸灵动,目光坦诚,守卫上下打量片刻,心里有点犯嘀咕,但还是摆摆手放行了。
他们的乔装骗过了守卫,但旁边有江湖中人坐镇在此,刁难起来。他走过来,双目如炬火般照着二人,质问道:“怎么能放行?查查她背上那个是不是姓姜的!”说着,用刀鞘末端挑下了他头上的斗篷。
雪花落在挡住了半张脸的、蓬乱的发间,再加上姜去寒一路上饱受折磨,现在的模样,怕是姜门主想给他托梦都认不出来。故而那人审慎地看着他,指望从中辨认出一些“显而易见”的特点。
“他们要投奔王家药铺,”守卫作难道,“那是北斗宗的地方,王家的小珑姑娘最近也在,这都快过年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哪个北斗宗?”那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江仙尊的宗门!”进城的队伍里有人答道。
那人恍然大悟,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原来是北斗宗,那放他们过去吧。”他的视线追逐着两个孩子,不知是艳羡还是感慨。
人们都相信北斗宗不会姑息任何一个坏人,也相信北斗宗不会忽略任何一个有天赋的人。
潇湘微微躬身向帮她说话的守卫道谢,捡个方便插队进了城。老远还听见那江湖人士恨得咬牙:“那个姓姜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