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四)
过了夏,便是秋,一日日冷了下去。
新的素心城已在着手规划,而困仙牢里的炭火始终没有熄灭过。
无论遭受何等残忍的刑讯,江雪寒都没吐露过半个字。他没有什么可说,但他们偏要让他说,或许有的人更希望他能信口扯出几个人,作为将来拿捏仙门世家、向他们发难的理由。
但他们忽略了江雪寒的品性:清白如雪,寒净如冰。
刑罚能打断他的脊梁,却无法弯折他的意志。
眼见得人都要打没了,仙首不得不暂缓审讯,甚至为他请了个大夫来医治。
仙门世家大多领受过江雪寒的恩德,他们不敢从仙门世家找,只得在附近的城中找了个坐医来,言明报酬丰厚,以利相诱。
那大夫一把年纪,带了个看起来有些痴愣的哑童。一老一小姗姗来迟,老大夫见环境恶劣、病人难治,怕砸了招牌,直道要走,仙首的人劝了几回没用,只得威胁他,老大夫才不情不愿地留下。他心里憋气,干什么都寥寥草草,别说对看守修士没有一点好脸色,药方字迹都懒得写工整。
这对老小与江雪寒同住困仙牢。一壁相隔,江雪寒那边重重冷铁,满地脏乱稻草,阴冷透骨,这小老头却燃着小火炉,享受着每天喝一壶热酒、吃两个鸡腿的待遇——其中一个鸡腿是从小药童那边夺的,有时候米饭也得给老大夫抢走一半。
小药童讷讷地端起饭碗,就着小碟子里的咸菜吃饭,吃得满脸菜色。显然是长年受老大夫恶待,营养不良。老大夫也不吝使唤他,不是让他干这,就是让他干那,呼来喝去,没有一刻得闲。小药童人虽痴愣,但好在干活勤恳,除了按时煎药外,还将二人住的囚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和外面脏乱的环境好像两个世界。
老大夫见他没眼色,时常骂他,骂多了,小药童好像开了窍,不仅主动打扫整个困仙牢,甚至连无人收拾的隔壁囚牢也由他清理。
这些守卫哪个不知前仙尊的威名?因而即便废了他的灵脉,将他打得只剩半条命,他们也不敢在无事时靠近,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环绕在他周围。
小药童似乎也怯于这种威压,只把沿着铁栏外面那一溜的脏稻草收拾了,就满脸惧色地“哧溜”钻出来,任由老大夫如何骂他,都不敢进去。但日子久了,见江雪寒只是气势吓人,实则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小药童胆子也大了,不仅把囚室丢满地的稻草全部扔掉,还敢走近他打扫。
一天,小药童照例打了桶水擦地,桶刚放在地上,被老大夫看见,一脚踢翻,泼了半身水。他心情不好便打骂小药童,在牢里已是人尽皆知。小药童莫名挨了一通斥骂,忍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提着水桶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穿着湿衣服,又提着一桶水,钻进了隔壁的牢房。
小药童剥去江雪寒凝着干血、仅能勉强蔽体的单衫,其间又撕裂了几处和衣服粘在一起的伤口。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严重的伤,惊慌失措地逃出去,找来了老大夫。老小两人合力将他翻过来,不禁倒吸一口气。
此人一身血污,只有脸面丝毫无伤,皎然出尘,宛如月下仙人被困于血红的荆棘之中。
小药童几乎看得痴了,然而他本来就是痴愣之人,这样的痴并不明显,只是眼睛在火光的暗影中熠熠闪光。老大夫照他头上扇了一巴掌,叫他去拿药箱。搭了脉,又嫌腥血不净,叫他用烈酒替这个病人擦身,自己悠哉地喝小酒去了。
江雪寒的囚牢里放着一个炭盆,里面熏烧着净化空气的柏枝烟,小药童讷讷地擦着病人的伤口,手都在抖。
在门口看热闹的守卫剔着牙,说:“小兄弟,别看这人长得天仙一般,实际上可是里通妖族的奸细呢。”
小药童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默默地继续着手里的活儿。擦完了。把药箱收好,提回去,毫无疑问又挨了一通骂。因为收拾得太慢,耽误了老大夫吃饭的心情。
当天,小药童的饭只吃了半碗。守卫于心不忍,说了老大夫几句,于是老大夫又打了小药童一顿,边打边骂:“这是我养大的崽子!我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看不惯就别看!”
众人有求于他,就不再多说。
小药童将困仙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服服帖帖,已然赢得了修士们的怜悯。又几经作揖求情,获得了拿老大夫的被褥出去晒的允许。纵然老大夫这般对他,他也自是孝敬。守卫们不能理解痴傻之人的想法,也不好说什么。
偶尔小药童收被褥的时候,带几朵花草回来,也会被老大夫一顿骂。而他只是盯着花草发痴而已,谁都不知道他又怎么惹老大夫嫌了。
老大夫心里有气,说话难听。有时候骂得守卫也忍不住想说他两句,让他不要老和小孩子计较,但总之,一老一小和守卫混得熟了点,老大夫的热酒有时候也分出一两杯,进了守卫的肚子。
好景不长,某日,守卫换成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修士。老大夫的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