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崇三年,雪虐风饕。
寒雪掠过京城东门城楼,吹进机关暗格,里面的弓弩严阵以待。
城楼下,驻着五六个守城官兵,钢盔铠甲都覆满银白,嘴唇冻得皴裂,不断咒骂着谢家满门。
他们时不时抬眼而望,巴着吊于城楼上的女人咽气。
“还不死。”城门都尉马仞嗟叹:“不愧是单枪匹马连挑北戎三将的女人呐。”
谢微澜左脸烙下的“叛”字流出脓水,由于天寒,渐渐凝结成了一块姜黄疤痕。
手指耷拉着,关节全部错位,三日前,她受了拶刑,彻底毁了她上阵杀敌的双手。周身布满伤痕,鞭痕穿透了她的衣衫,铁钩洞穿了她的琵琶骨,各种伤口逐渐黏连,血肉模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大人,不如给她个痛快……”一个柴瘦士兵嗫喏道,他与其余几人日夜轮班,冻得直哆嗦,异常辛苦还捞不钱。
“你脑子叫驴踢了!”
都尉马仞猛地踢了这柴瘦士兵一脚,“上面下了死命令!看到城楼上的暗格没,上面说了要等她的同党来救她,来个一网打尽。”
“谁还敢来救……”士兵指了指城墙边,累起的一个坡,堪堪作呕。
那是谢家满门的项上人头。
四月前,与北戎袭山一役险胜,死伤惨重,九骁军前锋钱伯忠告发谢家通敌叛国起,朝堂上胆敢有人为谢家辩驳半个字,轻则贬官,重则流放杀头,短短三四个月,大景朝堂,简直血流成河。
三日前,谢家满门被斩首示众,唯剩谢家嫡女微澜被吊于城楼□□。
少顷,吱扭声袭来,城门开启了一道缝,一小太监仓皇跑出。
“快!给她放下来。”小太监抬袖遮雪,目光投向谢微澜,示意着一众士兵,士兵们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太监是奉了谁的命,由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愣着作甚!”小太监面露急色,赶忙推搡马仞指挥,“一帮蠢出天的!陛下要问话!”
马仞蓦地领悟过来,立刻遣了士兵们行动。
三人合力转动被冻住的机关,几番发力下,谢微澜开始下坠。
“嘶——”
清晰的裂帛之声传来,谢微澜背后衣粘着伤口被冰融住,几乎与城墙融为一体,士兵动作粗鲁蛮狠,向下拉扯时,将谢微澜后背一块生生拽脱,粗衣连着皮肉留在了墙面上。
撕裂感痛得谢微澜眼前一黑。
她没有哀嚎哭泣,而是生生咬紧牙关,皮肉之痛,不足以让她屈服。
士兵们催促着她起身,她赤着脚,脚上还锁着沉重铁链,根本无法动弹。
城门都尉对准谢微澜的腹部猛踹一脚,嗔怒道:“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九骁将军?当年你骂我是走狗,如今还不是落我手里!小贱人!”
谢微澜疼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说出四个字:“狗仗人势……”
城门都尉被激怒了,重重一巴掌扇在谢微澜左脸上,“叛”字烙痕裂开了三五道,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都尉不依不饶,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起,都尉使着蛮力将她拖行到城门内,雪地上留下两列凹陷血痕。
城楼中,圜台监。
四周幽暗,炭盆爆着点点火苗,扣于其中的烙铁烧得通红,刑具一应齐全。
谢微澜被重重扔下,由于手指尽断,她根本无法撑地起身。
“谁准你打她的!”
“奴才该死!”马仞吓得跪地求饶。
谢微澜应声抬眼,窗柩下坐着一人,黄袍加身,龙纹样式,散着杀气。
“自去廷杖司领三十杖。”男子语气阴骘,“滚!”
谢微澜使出浑身力气,用肘撑起半身,哂笑道:“傅临安,你还是来了。”
“朕忧心了你三日。”
傅临安涉阶而下,见谢微澜露背流血,便将大氅脱下,欠身想为谢微澜盖上,却被她用手臂将大氅抡开。
“少来这套虚情假意!”她深呼着气,死死盯着傅临安。
“你还在怨朕。”傅临安捡起大氅抖落尘土,用力裹在谢微澜身上,使得她无法动弹,凶狠道,“证据确凿,灭三族已是朕格外开恩!”
“开恩?笑话……”
谢家蒙冤被屠,如今却要她感恩戴德?
凭什么!
“微澜,朕既心悦你,便给你一条生路。”傅临安轻抚谢微澜的脸,满是蔑视,“明日,你当着文武百官承认是受珩王指使,朕就赦了你,封你为正四品美人,入宫侍奉。”
“做梦!想让我攀咬珩王……”谢微澜怒斥,“你当我谢微澜是什么,和你一样的卑鄙小人吗?从前你说让我当皇后,我都不稀罕,美人又是什么东西!傅临安,你能坐稳这皇位,皆因这大景十六城是我谢家打下地!”
闻言,傅临安脸色大变,一把掐住谢微澜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