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割爱

岳凌把稿件打印出来送到谭凯办公室，转身准备退出来，谭凯叫住他，指指沙发说：“不用出去，就坐在这里等等，我现在就看稿子。”

岳凌依言坐下，趁谭凯审阅稿子的空儿，拿起茶几上一份报纸清样看了起来。这是明天将要发行的《古城今报》的清样，估计应该是于小慧送给谭凯审阅的，按理说清样应该放在谭凯的办公桌上，不知为什么现在却被放在了茶几上，而且几张纸被随意地折叠了几下，显得有点凌乱，主编签字处空白，谭凯并没有签字。

报纸的版面已经排满了，刊登的也大多是上周例会上确定的内容。头版转载了国家通讯社和省报的一些重要新闻，接下来就是对古城县的系列报道。岳凌大体浏览了一下，发现除了有一篇比较简短的县委书记冯新礼主持县常委会的新闻之外，其他的报道中有四篇是对县长李光出席活动的报道，甚至有一篇由李光亲自署名的文章，题目是《“清屏湖模式”推动县域经济和乡村振兴实现双赢》，文章占据了一个半版面，内容正体现了前天县政府李主任传达的“七分成绩、三分问题”的要求，在大篇幅赞扬清屏湖景区建设拉动全县财政收入提升之后，轻描淡写地顺带说了几条存在的问题，诸如景区管理机制还需完善，村民和游客环保观念还比较淡泊等等套话。

岳凌心里咯噔一下，李光的这篇署名文章和自己那篇社会评论的观点是背道而驰的，现在李光抢先发表这篇文章，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给谭凯施压，让报社不能再刊登岳凌的文章。试想一下，同一个报社刊登两篇观点截然不同的文章，会引起怎样的思想混乱。稍有一点敏锐性的人都会看出古城县高层在经济社会发展理念上存在严重的分歧！

岳凌抬头看向谭凯，谭凯也刚刚看完岳凌的稿子，两人目光相遇，但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谭凯站起身，走到岳凌身旁坐下，说：“看起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岳凌沉默了一会儿，问：“谭凯哥，如果抛开李县长的这篇文章不谈，单论我们的这篇稿子，您认为达到了发表的标准了吗？”

“稿子写得很好，特别是你在分析当前清屏湖存在的问题基础上，提出了古城县文化旅游事业发展的新思路，让文章的内涵立刻丰满了起来，‘统筹整合，串珠成线，打造文化古城的生态旅游品牌’的提法，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虽然文章对清屏湖问题的剖析深度还不太够，但总得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篇较高水平的社会评论了。岳凌，实事求是地说，我在你这个年龄对社会没有这么深入的思考，也写不出这种水平的文章。但是……”谭凯说着，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接着说：“原本这篇稿子的写作方向就存在争议，现在李县长的这篇文章又抢在了前面，如果再发表这篇稿子，不是明摆着和县领导唱对台戏吗？”

谭凯走到窗前，双手抱在胸前，望着外面，陷入了沉思。

这时，于小慧敲门走了进来，问道：“谭主编，明天报纸的清样您审阅了吗？有什么修改意见吗？”

谭凯走到茶几前拿起清样递给于小慧说：“于主任，其他内容我没有意见，但我觉得李县长的这篇文章中的观点与市委和县委主要领导同志对清屏湖问题的判断不符，建议缓发，等我向宣传部领导请示以后再说吧。”

“可是李县长这篇文章几乎占了两个版面，如果撤下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稿子顶上。”于小慧眉头微皱。

“你看一下这篇稿子怎么样？”谭凯把岳凌的稿子递给她。

于小慧接过稿子，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了看谭凯和岳凌，问：“这就是安文辉书记让岳凌写的那篇稿子？”

“是的。小慧姐，您看哪里还需要修改吗？”岳凌问。

于小慧没有回答，把稿子放回到茶几上，说：“我认为这样做不合适，我不同意更换稿件。”

“为什么？”谭凯眉心微蹙，转头看向她。

“原因还用我说吗？”于小慧说：“师哥，你在报业干了这么多年，这里面的规则不用我提醒你吧？如果你用岳凌的这篇稿子替换下李县长的文章，会产生什么后果，难道您没有预判吗？”

谭凯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拿起水杯，看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沉默了很久。突然，他把茶杯放下，说：“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承担。就按我说的办吧！”

“师哥……”于小慧不甘心，还想继续劝说。

谭凯摆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小慧，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师哥，就听我的。岳凌的这篇稿子我进行修改，修改完后发给你，把李县长的那篇文章替换下来。”

“政府办那里怎么解释？”于小慧问。

“不用刻意去解释，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会答复他们的。”谭凯回答。

于小慧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深深地看了谭凯一眼，拿起报纸的清样走出了主编办公室。

谭凯对岳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