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税
了,那寡妇居然还把顾大的恩情拿出来说事,就当谁都欠了她似的。
但她脸上可没敢表现出来,低着头纳鞋底,手里的戳针捣鼓得飞快,死命才把扬起的唇角给压下去。
村长只觉得又是一个坏消息,叹息一声,“能帮就帮吧。”
春娘家又没个主事的男人,家里没人顶着,早些年春娘的娘家人有想过让她另嫁,有个男人好分担,毕竟春娘那个时候还年轻,但春娘不舍得丢下三个孩子,家里负担又重,哪怕她有点姿色也没人敢上门的。
一家子也不容易。
午饭后,顾大媳妇儿进厨房洗碗,就听婆婆和弟媳又在讨论顾家的事儿,终归不过几句春娘可怜命苦,孩子可怜,顾大媳妇儿听得不耐烦,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看啊,就是春娘命不好,克夫又克子……”
村长婆娘吓了一跳,骂了一句,“你可管好你那张嘴巴。”
心里却想,恐怕还真是,不然为什么春娘丈夫没了,大儿子也没了,现在连小儿子也不行了?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但媳妇儿是要管的,传出去就麻烦了。
顾大媳妇儿也反应过来,忙说自己嘴瓢了乱说话,其实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真是,遇上顾家的事情就晦气。
……
午后,村里的铜锣果然敲响了。
全村所有人齐聚晒谷场。
才秋收完,晒谷场就被收拾了干净,土坝缝里连一颗多余的稻谷都不见。
农户人家爱惜粮食,晒谷子的时候连缝隙里的颗颗谷粒都会抠干净。
春娘家只剩一亩旱地,今年秋收又没粮,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即便是卖掉了田地,按照户头来,她们还是要交税,只不过是把粮食兑换成银钱。
“村长,你快跟大伙儿说说,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啊?”
洪庙村也有不少人在秋收后进县城寻短工,也听到了县衙告示的风声,但他们不识字,也就听人说了,急吼吼地赶回来一宣传,还不等村长开口呢,村里人就炸了。
“加两成,今年才收的粮食又没了。”
“怎么办?我家今年稻谷糟了虫,收成本来就不好,根本就不够啊!”
“……”
顾村长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宣读了胥吏送来的告示,并告知了县衙征收的最后期限。
一时间场坝上有人愤怒,有老妇人在低声哭泣了。
“前些年打蛮子要多征,今年又是为什么啊?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啊?”人群里有人问了起来。
打仗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不仅要征粮,还要征兵。
这个问题,村长也回答不了,只能挨个劝劝,安慰,给大家出出主意,家里实在不够的找宽裕的借一借。
情绪是能传染的。
春娘紧紧抓着林渔的手,又一手将顾小丫环抱在胸前。
她是不怕再征兵了的,因为她家已经没有男人可征了。
一股悲伤的情绪油然而生,恍惚间都没听到村长跟她说话。
“阿娘!”林渔晃了晃她的手,春娘才反应过来,村长都站她面前了。
“春娘啊,你们家,唉!”村长中午的时候才说了让帮扶一下这家孤儿寡母的,可想想自己的家境,恐怕也帮不了了。
好在之前钱氏族人赔的钱应该能解决问题。
按照现在粮食的市价,涨两成就是三两银,春娘家户籍上加上今年新落户的林渔,一共四口人,两个小的算一个大人,她们家要交三个人的秋税。
大雍的税收有地的按地按收成收,没地的就按户籍人头,顾大郎家未长成的孩子算半个大人。
还有一个问题,顾家大郎也算一个。
算起来,她们家要交四个人的税。
也就是,十二两银。
村长算清楚后都暗自咂舌。
如果顾大郎是死在战场了,说不定还有抚恤金,可顾大郎不知生死啊,官府又没发通知,还有个林渔。
若是林渔没有落户,春娘今年只需要交六两银子的。
这都是能摊开了算的,村里人少不了人精,本来发现自家挺苦的,结果一算春娘家的,哎呀,没地的春娘,不仅要交两个孩子的,还要给林渔这个捡来的儿媳妇交钱,最倒霉的是,大儿子顾大郎也要交税。
好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
春娘听到要交的银钱时,唇瓣都要咬烂了,但还是点点头,“村长,我会想办法交的。”
二郎这半个月的药是不愁了,她手里还剩九两多,加上林渔手上的三两银,全部家当也才十二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