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他感同身受。
“可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上回他说要来寻我,我还不答应。”
她抬起头,脸哭得通红,话语里都是懊悔。她咧着嘴边哭边说,“腾”一下站起来,袖子一抹脸,嚷嚷着要去尧家看一眼才肯信。
“你去有何用!尧家门口的丧幡已经撤下,他们全府上下哪还经得起你去揭这个忌讳?我会拿他尧鹤安的生死来与你胡扯么?”
宋钰廑没去拦她,几句冷斥,江牙儿止住步伐,立在门槛回首望他,嘴皮翕动,苦于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只涌上一股浓浓的腥味,吐出一口血来,她不知为何,身子也摇摇欲坠,合眼前朦胧见宋钰廑疾步而来。
“来人!请大夫!”
江牙儿想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叫他去喊镇上的孙小娘子,可她脑子昏沉,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就此晕了过去。
来的大夫正是孙小娘子,巧姐特地叮嘱寿喜去请的。来了之后一把脉,只说没甚大碍,伤心过度,肝郁化火才吐了血,喝上几幅汤药即可。
江牙儿醒来后不吃不喝,连着两日都是,巧姐如何规劝就是不听,活死人一般躺在榻上,睡了醒,醒的时候就睁着眼,双目无神,望着房梁淌眼泪,时不时低喃尧鹤安这三个字,接着又睡去。宋钰廑也不管她,由她糟蹋自己,直到第五日的清晨,江牙儿将自己拾掇齐整,仿佛没事人一般,只是人消瘦了不少,开始当值做起自己的差事。
转眼到了年底,雪落了好几场,今年的气候冷得古怪,河里的冰结得极厚,不少孩童贪玩,在上面溜来滑去,摔个狗啃泥,也依旧笑呵呵。这时节宋钰廑不好过,寒疾折磨得他愈发喜怒无常,夜里更是整宿无法安睡,哪怕屋里烘着暖碳,绸被加了两层,依旧冷得微颤。江牙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跑去镇上找孙小娘子想法子,可她说他那是顽疾,她没甚法子。倘若他的病好治,都城那么多金科圣手,他早就好了。
宋钰廑在屋中呆了月余未出过门,今日刚逢掌灯时分,他却兴致盎然,想去外面走走,就是被寒风吹吹这一身的腐朽病气也好。他从软榻起身,江牙儿刚端了鸽子汤进来,见他起榻,忙说赶巧了。
“我想去外头瞧瞧。”
他说道,她眉毛皱着,劝道,
“可外面黑漆漆的,又天寒地冻的,主子爷您这不是…”
不是胡闹么。
宋钰廑恍若未闻,径直往衣架而去,上面挂着一件大氅,一件狐肷披风,他将狐肷披风丢给江牙儿,不容置喙的语气,
“披上!”
谁叫他是主子,她纵使万般无奈,也只能从命。
原以为他是要坐车出去,却叫寿喜牵了马,是要骑马。
寿喜出言相劝,这寒风凛冽,骑马一来一回,少不得吹坏了身子。宋钰廑蹬鞍上马,咳了几声,只觉坐在高马之上,心气都宽阔许多,也不答话,马鞭一挥,马蹄朝着南边快奔而去。寿喜见状也翻身上马,一把将还在原地愣神的江牙儿拽上来,她慌忙圈住他的腰腹,寿喜高喊一声“坐稳了”,赶着马追去。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街上,天冷,行人不多见,倒有几个小贩吆喝卖馄饨粉面之类的,走至摊前,香味扑鼻,叫人食指大动。三人入座,江牙儿扭头向四周望望,忽觉小腹抽疼,说要去找个茅房。
宋钰廑叫她快去快回,吃完了东西便要赶回去,她头如捣蒜般应是。
察觉已走至他们再看不见的位置,江牙儿原本佝着的腰挺直了,她小跑至尧府斜对面的巷子内,她正抻着头瞧。
尧鹤安已不在世一年多,她今日也是头一回再来这处,大门和往常一样,两个阍侍把门,她吸吸鼻子,眼睛酸得狠,正要抬手揉揉,眼前却是一黑,被一只手掌给轻轻罩住。
“别看了,回去罢。”
正是宋钰廑。寿喜也在一旁,他腰间配剑,双手负于身后,他抬眼望望天,两道剑眉拢了拢,快要落雪了。
宋钰廑在暖阁中就寝,他自回来后,精气神好似被抽走,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躺下没好大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江牙儿和寿喜怕他夜间发热,便都在屋里守着。
夜间他果然发热,幸而早就备了药。宋钰廑眼皮时不时抽动,断断续续说着胡话,江牙儿一声一声应着他的话,心内盼着寿喜快些把药端来。
梦中是一盏盏挂在长廊上的红灯笼,随着冷风晃动,吹来一阵阵笑语,隔着窗柩望见阿娘在低头描花样子,和身边的嬷嬷说着什么。后来爹爹进来了,叱责了几句,阿娘用剪子狠狠扎破了绣了一半的布料,趴在桌子痛哭。
再后来,他被嬷嬷拉到阿娘跟前,阿娘脸上都是泪,抱着他,苦笑着,
“你听,你爹爹和那个贱人笑得多快活。”
今夜已是除夕,父亲自叱责了母亲后,再没来过院子,母亲一日比一日疯魔,一会哭,一会笑,谁也劝不好。
宋钰廑心有苦涩,却不知道如何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