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梁出嫁
黄梦梁怕水,是她到了大夏才开始的。
她觉得这和上一任的死有关——这个世界里的黄梦梁,是溺水死的。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在梦中溺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偏偏,她出嫁,要走水路。
孙家不在临安城内,所以孙家雇了一艘小船,由船夫顺着运河带她出城。既省了雇人吹吹打打的费用,也不会被人看到黄梦梁寒酸的嫁妆,男女两家都很满意。
等出了城,快到男方家门的时候再换小轿。
本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结果等到新郎来接亲的时候,梦新死活不肯背黄梦梁出门。他从小娇惯,每日坐在梦秋背上骑大马,哪里肯背别人,任周围人怎么劝都不肯让步。
眼看就要过了时辰,梦秋在旁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背你。”雁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梦新这里,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等黄梦梁回答,梦秋已经一把将她推到雁翎背上,生怕他反悔。
黄梦梁还想再看看周围,既然雁翎来了,那赵子行是不是……
一片红色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到黄母干嚎的声音。
原来眼盲是这样的感觉。
黄梦梁先坐轿,然后才换水路。迎亲的人在前面,送亲的跟在后面,加起来连十个都没有。
黄家父母没有跟着,梦新在哭,他们要留在家中哄儿子。
刚出了家门口的巷子,轿子便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抬花轿是个技术活,轿夫会根据雇主的要求,决定是否在路上给新娘子“立规矩”。
有些人家心肠好,不会特别要求摇喜轿。
但有些人家,格外在意这场下马威,会额外出钱,让轿夫折磨新娘。为的是提前将新娘搓磨得服服帖帖,来到婆家好专心干活生育,做好小低伏。
黄梦梁不知这个习俗,她只感到忽然地转天旋,要不是今天早上没有吃饭,此刻已经吐了一轿子了。她双手撑住轿子边缘,努力保持着平衡,开口呼喊,让轿夫停下来。
但轿夫哪会听她的话,更何况他们收了银钱,存心整治她。
“咚”地一声,黄梦梁的头磕在地板上,随即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轿子里了,雁翎正在掐自己的人中,梦秋在旁边一脸焦急。远处孙川在和赵子行说着什么。
“三哥,她醒了。”
赵子行慢慢走过来,他看不见,在陌生的地方总是走得很慢。
“上船吧,别误了时辰。”孙川跟在赵子行后面,催促道。
黄梦梁却不敢上船,她理智上觉得走水路没有什么,但情感上的恐惧如此真实,以至于她根本挪不动脚步。但她也不敢再提乘轿子的事情。
她十分想再昏过去。
于是黄梦梁拉了把雁翎,“你能不能再把我打昏过去?”
“?”雁翎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刚才磕傻了。
“我晕水,”黄梦梁抛出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到时候我吐的稀里哗啦,会脏了衣服,也坏了今天的喜事。”
雁翎看了看赵子行。
“去买些药来。”赵子行吩咐。
“大人,”孙川上前,“我父母都在等,已经来不及了。”
赵子行没吭声。
雁翎起身就走。
“雁翎!”黄梦梁喊道,“我没事儿,实在不行,你给我点个穴,别误了时辰。”
黄梦梁不想让他去买药,到时候吃了药还上不去船,她就没法解释了。
雁翎不理她。
“三哥!”黄梦梁情急之下,叫了赵子行。
赵子行似乎僵了一下,而后拦住了雁翎。
黄梦梁是被雁翎背上船的,她四肢瘫软,脑袋里晕晕乎乎,几乎都记不起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两辈子头一次结婚。
却没有一丁点儿喜悦。
到了孙家门口,先“拦门”后“撒谷豆”。好不容易进了门,又要拿着镜子倒着走,又要跨马鞍。一通折腾之后,黄梦梁被带到一个房间里休息。
孙川的家人则带着送亲的梦秋和赵子行几人去吃果茶。吃完果茶,女方家人就要回去,他们没资格参与婚礼的全过程。
不一会儿有个喜娘来请黄梦梁,说娘家人已经回去了,要她去请新郎“下高坐”。
所谓“高坐”,是在旧都时很流行的一项习俗。在礼堂的正中放一个高榻,榻上在再放一把椅子,这把椅子就叫做“高坐”。新郎要坐在这把椅子上,先由媒人来请他,然后由女方家的姨或者舅妈来请,最后要等到丈母娘来请,才肯下来。
可黄母还在家里哄儿子,压根儿没来。
黄梦梁出去的时候,媒人刚请完,梦秋正被一群人推搡着,让她拿酒去请姐夫下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