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遣云殿的床榻很大,武雉从一端挣扎到另一端,最后被君佑抓住脚腕拉了回去,外间雨声沙沙,下了整夜。满宫寂静,灵幡与白绸在雨夜中轻轻晃动,无人记得大行皇帝的灵柩还停在太极宫中,这皇城早换了主人。
在宫中生活多年,武雉很谨慎,睡得很浅,身侧人稍微翻身,发出丁点响动,她都会迅速睁开眼睛。就这样朦朦胧胧睡到天边泛起灰白,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该去太极宫了。”
君佑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武雉也跟着坐了起来,君佑以为自己吵醒了她,顺手搭在她肩头将她按了回去,“没你的事,继续睡吧。”武雉顺着君佑手的方向缓缓躺了回去,君佑起身下床,不忘扯下床边的帷幔。
纱帘轻飘飘落下,遮蔽视线,透过模糊的香云色薄纱,武雉见殿中往来人影绰绰,猜测君佑今日更换的是冕服。天子七日而殡,但由于之前的变故,距离大行皇帝薨逝已经过去了七日,武雉已经无法按正常的流程推测大行皇帝的葬礼进行到何步。
但见君佑换上冕服,武雉便知道大行皇帝的葬礼当进行到了‘大敛’,太阳东升西落,大行皇帝停灵太极殿西殿,嗣皇帝在太极宫东殿举行登基仪式。
君佑走之后不久,武雉便穿好衣服下床,大行皇帝宾天,前朝后宫结缟素,但武雉才从昭阳宫别室被放出来,又稀里糊涂来了遣云殿,她站在殿中,不知何去何从。
大行皇帝宾天,新天子理应守孝,但不合礼制的事情大大小小,似乎也不多自己这一件。
年轻的皇帝总是不喜欢规矩的约束,想要改变一切。
思索再三后,武雉还是决定先找个人问问,守在门口的内侍年纪不大,见武雉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人,陛下说让您留在遣云殿侍奉,不必回去了,小人带您去您的屋子,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武雉见这小内侍机灵,“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李然。”
武雉跟着李然来到一座小院,屋中一应物品俱全,桌上还放着孝衣,武雉想了想,从手腕摘下一圈细金腕约,她所有的东西都在昭阳宫,身上没什么值钱物品,只有这只金腕约。
黄金软,腕约细,现在有些微微变形,她将金腕约掰了掰,递给李然,“有劳,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李然不敢收,“大人。”武雉将金腕约塞到他手里,“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叫吕照。”李然听说只是个小姑娘,将金腕约收到了袖中,“小人会为大人多多看顾的。”
武雉盯着李然,缓缓道:“一定找到,否则,我会记得你。”李然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袖中的金腕约有些烫手。
李然打来热水,武雉洗漱过后,发觉自己并无差事可做,阖宫都在为大行皇帝丧仪忙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小院中偷闲。如果还是尚宫的话,她现在一定........习惯了做事,忽然闲下来,武雉觉得有些不适应。
用过早饭,武雉生出了几分困意,昨晚心惊胆战一夜不曾安眠,现下又无大事,她便想着小寐片刻。谁知合眼再睁眼,已是日落黄昏,她一头汗水,在李然的低唤中睁开眼睛,心跳的很快,像是梦中被人追赶。
“大人,陛下传您过去。”
武雉擦了把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忽然生出了种陌生的感觉,巨变陡生,恐惧消退、感官恢复后,周围的新环境令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像是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分不清真假。
她视为神明的镇国女王已经死去,大盛的天变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又会如何处置她们这些余孽?
没有人知道,因为这是皇帝要决定的事情。
武雉跟着李然,来到遣云殿,宫人内侍们垂首侍奉在外,李然打起帘子,武雉低头进入殿中。
遣云殿中,君佑正在用膳,但身边并无人侍奉,没有内侍亦无宫人,这在皇帝身上是极反常的。武雉回想起昨夜自己所见,君佑似乎并不喜欢殿中有人,宫人内侍都守在殿外,除非君佑传召,很少有人进入殿中。
见武雉来了,君佑伸腿踢了一脚身边的凳子,“坐。”
“陛下,这不合规矩。”武雉进言道。
君佑扫了武雉一眼,武雉自知有失,拘谨的在君佑身边坐下,这位新天子似乎.....不拘礼仪.....
她想起君临的经历,又觉得这一切十分合理。
当年先帝驾崩,镇国女王本欲立君佑为君而非大行皇帝,但就在迎君承入宫的时候,年仅十岁的君承与守门的金吾将军产生了龃龉。
金吾将军乃是镇国女王夫婿的弟弟,戍守宫门,见不惯君承的招摇,于是想先杀一杀他的威风。熟料君承虽然年纪小,胆子却大过许多成年诸王,他当即给了金吾将军一鞭,“我家天下,与你何干?敢来迫我骑从?”
镇国女王已经出嫁,金吾将军便理所应当将天下视为自己家的天下,此事传到镇国女王耳中,当即命人持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