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叙谈

第14章 叙谈

“其实夫人去世，最难过的应该是楼大人。”小侍女一边在层层布架上寻找着织锦，一边跟都修誉说话，“逐曦堂还没有独立出来的时候，外氏在堂中过得并不好。夫人因着老爷曾是堂里旧部，常去送布匹，顺带帮忙缝补些衣物。偶然有次遇见刚从南边采买回来的队伍——说是采买，其实是叫堂里的外姓人下到险奇恶劣之地去寻找些未曾被发现的物什。楼大人那时也不过十岁，我曾听跟去的姐姐们说，他身上大小伤口能看见的便有二十几处，没有医药，炎症并发。身上这一处那一处的净是些通红的疹子，想是痒得难受，便有抓挠，血痂粘连，没有一块好肉。但他虽然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小小的个子，却立如山松。浩荡的队伍里就他年纪最小，夫人估计因此生了怜爱之情，自那以后就对楼大人颇为照顾。”

原来他之前过得这么辛苦，都修誉有些心疼地想到。他记忆中曾经似乎也有一个孩子，在那段时间是逐曦堂的外姓，这样想来，当时他应该见到那个孩子再走的，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你可知你家夫人和老爷是怎么认识的？”都修誉巡视着房内，看似随意地转移话题。织布机上空荡荡的，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

小侍女被打了岔，也不恼。“当然知道呀，”她仿佛想到了很美好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在府上，都是女孩子们不约而同私底下全文背诵的故事。”说到此处，却又因为不合时宜而突兀地收起了笑意，埋头闷声道：“据说最初创立逐曦堂的时候，风向还是好的，因为是第一个中立组织，所以有很多厉害的人加入。老爷便是其中之一，他还是捕役时，在执行完任务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女子被一伙强盗抢劫，他以一己之力，将贼人统统抓紧牢房。想送女子回家，却发现那女子说话迟钝，身无分文，老爷怕她再被顽贼找麻烦，只好将她带回府，向外贴了告示。这名女子，便是后来的我家夫人。夫人起初总想离府，老爷以为她认得回家的路，便跟着她。却发现她每次出去，都是去不同的方向，也没有终点，这停一会那停一会。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寻她，老爷便再将夫人带回府，好生将养着。这一留，夫人便再没有走过。”小侍女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你知道我家夫人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除了姐姐们，很少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么多，眼前人认真地看着她，她仿佛不再被无视。她便倒豆子一样的，把心中藏了好久的，连姐姐们都没告诉的心事倾泻一地。这个人不会笑话她的幼稚，她就是这样笃定地相信着。

“嗯？是怎么来的？”都修誉双手垫腰倚靠着墙，好奇地问，其他的他都知道个大概，只是为了确认，这点他还真不清楚。

小侍女也不吊人胃口，“是夫人自己取的，那是夫人第一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把老爷高兴坏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本古书上的诗，夫人那时怕是还不懂意思，只是在诗里看见了老爷的名字，才想起这个名字的吧。我也想和夫人一样，所以别的姐姐都有花名，我不取，大家便都只叫我小侍女。”

她从一层布架上抽出一匹织锦，递给都修誉：“就是这块了，需要继续帮您制成成衣吗？”

“谢谢，不用了。”都修誉看着那繁复的花纹，神色空茫。她真的是不懂吗？曾经他也这么以为，现在，却不确定了。

都修誉将织锦卷起夹在肘下，弯腰让小侍女能够平视他，就像飞翔的猛禽为鲜花而敛翼。小侍女几乎能从那双墨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眉目本就俊朗，此刻眸湖微漾，他笑着说：“你以后一定会遇到值得你为他定名的人，喏，”他指了指天上，小侍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有一只盘旋的白色游隼，“要是有谁敢辜负你，它会告诉我，哥哥替你打跑他。”

它能看见什么呀，小侍女咯咯地笑着，知道对方是想逗她开心，也就并不当真了。

……

书房里，柳关山正向楼枎和何定汇报两案的调查进度。

“曹府一案，药剂已经遗失。依据曹望陈述，他和试毒侍是同时感到困倦，也是同一时间醒的。但曹望害怕凶手继续行凶，故而诈死。据瀛郡巡司孔秋说，当时殓验部确实探不到气息脉象，推测是药物原因造成的假死现象。郎中包吉既没有发现药脂有假，说明此药如箭毒一样，还没有被广泛运用。还有一种可能，乌飞是自己研制的，所使用的常规材料极少。根据包吉供述，他并未发现我们的人在暗中蹲守，也不知道给他药的人是乌飞，并且对方在此之前就向曹望做了预告杀人。然后是狄府一案。”柳关山深吸口气，停顿了一下调整情绪。“包吉曾在潢城为星河前辈调理过，后来因为儿子的病搬到了瀛郡。儿子死后，他有空便去外地搜罗药材，想要毒死曹望。清梦姑娘在潢城见到他，知是故人，也就每每留他入室看诊。”柳关山说道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楼枎，难怪他当时下手那么不客气，对方平生最不齿的就是恩将仇报之人。“乌飞从他这里得知梦姑每隔三日卯初便会与星河前辈沐浴，这也是我们当时推测梦姑是下一个目标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