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缘故,但心中还是不免失落和气恼。但她此时无计可施,再接着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反倒让姬发更加警觉。如此,她只得默默叹气。
一转身,目光却刚好和姜文焕撞了个正着——
方才忙着问殷郊的下落,殷郑完全忘了姜文焕还在灵堂之中。
从前殷郑和这位表兄接触不多,大都是年节时分,姜文焕来拜见姜王后时两人才会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本就没什么交际和话题,忽然间只余他们二人相处,一下子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更何况,殷郑一想到昨夜里两人间忽然生出的莫名姻缘,更是觉得有几分尴尬和不知所措。
但殷郑心中十分明白母亲的意思——
母亲是把她托付给了自己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侄儿,希望他能带女儿远离朝歌的血雨腥风。
可她知道,自己的心底藏着一阵无力与不甘——
她留不住母亲,护不了兄长;总是有事情身不由己,事事都要瞻前顾后,处处都要为人掣肘。殷郑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像个木雕的人偶、壁上的彩绘,总是挣脱不了束缚。更叫她窒息的是,就连挣那一下,她都不敢明目张胆......
从前不敢违抗父亲,如今不愿忤逆母亲。
崇应彪说得对,她才是懦夫,彻底的懦夫。
就如同此刻,她只能对着母亲的灵柩垂泪,却不敢追出去照着姬发的脸来上一拳。
一方手帕突然被递到她面前,是姜文焕。
殷郑一抬头,恰好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手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自己这名义上的未婚妻子擦眼泪。
殷郑看着姜文焕,恍惚间觉得他有几分像母亲。可再一晃神,又觉得眼前之人是如此的陌生——他们只知道彼此的名字,便再无了解。
这样一个彻底陌生的人,反倒让殷郑无所束缚——他对她没有偏见或偏爱——姜文焕能给她最好的答案。
“表兄,为什么我总是做什么都错?”
姜文焕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有些发蒙,可他还是尽力地思考着给了殷郑一个回答。
“或许不是错了。”他略微停顿片刻,“只是并不如意罢了。”
“天地之大,总有力所不能及。”
“尽人事,无所悔,则足以。”
......
夜色渐浓,灵堂中的宫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现下里几个守夜的更是面露倦色。
独殷郑一人跪在灵柩前,只觉得神思愈发清明——
她站起身,缓步来到母亲身边。
姜王后身披吉服,双手交握于腹部,和她从前交给殷郑的,别无二致。她面上覆着一张白帕,遮住空洞的眼眸。
殷郑紧贴着棺木,却感受不到半点母亲熟悉的气息,周身一片冰冷。她踮起脚,将手探近木棺之中——
在昏暗的灯光下,殷郑心中浓烈的悲伤终于翻涌而起,侵吞了她白日里的故作镇定。
夜空中群星闪烁,独不见皎月之光。
她拉着母亲没有温度的手指,竭力地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可滴滴答答的声音犹如雨落,在空荡荡的灵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十数年的岁月,她不仅未尽人事,现在更是悔不当初——
她后悔,悔自己从前总是遥望父亲那虚无缥缈的赞美,反而忽视了母亲和兄长切实的关爱。
儿时信誓旦旦的诺言犹在耳边,‘以后阿兄保护你!’。
事到如今,殷郑方能直视自己内心所想——她那铺天盖地的恨意约莫从来都不该向着心思单纯的兄长,而是该向着永远看不见她的父亲。
她一边怨着父亲的冷淡,一边又期待着父亲的关注。而来自兄长那手足间的爱意那么直白而炽烈,让父亲施舍的那点赞扬显得敷衍了事。
希望与绝望相生相伴,殷郑倔强地不肯承认:父亲不爱她。怨恨着兄长将那最最不堪的现实,赤裸裸摆在她面前。
她一意孤行,直到炎阳逝去,皎月陨落,才如梦初醒——
自己这一生,所得皆系母兄。
这一生,其实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爱。
指间处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心底,在无望尽头还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苏全孝。
他走的时候正值寒冬,只怕寒意更甚……
‘若是能有勇气,亲自把那条平安扣的手绳给他就好了’。
殷郑如是想着,不由得自嘲地轻笑一声。
到头来,竟然是崇应彪看得最明白:明白她的胆怯和懦弱,也明白她的愧疚和无奈。
殷郑心中清楚:苏全孝有去无回是十之有九。可她依旧抱着那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去岁夏末,她随母亲一同去神殿中替四位伯侯之子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