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朔风凛冽,卷着鹅毛大雪簌簌落下。积满雪的庭院道路上印着接踵而至的脚印,看上去慌乱至极。
暖如春朝的屋内,空气中飘散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地上跪着的一众医侍纷纷敛声屏息,后背的汗液顺着脊骨颤颤巍巍地向下滑落。
蔺挽一脸倦色地坐在床榻旁,手里握着蔺璟之的手,哪怕这屋内放满了红罗炭,他的手依旧寒凉刺骨。
她垂眸看着床榻上的病弱少年,他精致的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瞬就会似一缕青烟飘散不见。
“秦老医侍还要多久?”蔺挽轻声问。
身侧的林嬷嬷回道:“门下方才有人来禀,左不过半刻钟了,这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路上难免耽搁些,大小姐且宽宽心,咱们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蔺挽“嗯”了声,眉头却依旧紧蹙。
众医侍的头垂得更低了,秦老医侍早几年就告归居于淮南了,也怪他们医术不精,治不了小公子的病。等回了宫,只怕免不了皇上的责罚,毕竟在丰京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宠敬的便是蔺大将军,连带着对其子女也是疼爱有加。
林嬷嬷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沉沉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姐弟两虽出生勋贵高门,却远没有世人以为的那般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大小姐蔺挽七岁那年,因为别国政客的陷害中了不知名的奇毒一病不起,皇上张榜寻医后偶得游医一方,此毒需血亲的脐带血,再加之血亲的心头血,煮之而食方可解。
将军蔺怀衍和夫人穆清爱女如命,所以哪怕这方子无据可依,可两人仍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开始了第二个孩子的孕育。
夫人怀胎七月时,蔺挽性命垂危,于是将还未足月的蔺璟之刨了出来,他的脐带血加之将军的心头血,喝完药的当天夜里,大小姐立刻活蹦乱跳起来。
因着未足月就刨生,小公子蔺璟之的身体极差,夫人愧疚难安,于是向皇上请调离开北疆,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丰京。
直到半年前,蔺挽随父征战时不小心受了伤,需要好好在家将养。而北疆新换的王是个颇有些手段的年轻人,夫人实在不放心将军一人在前线,想着小公子也已九岁,只要下人们小心照料着便不会出大事,于是她回到战场,再次与将军并肩作战。
可谁也没料想到,将军府日夜严格防范,小公子还是被人下了毒,宫中医侍对此毒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将希望全寄托在秦老医侍身上了。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蔺挽眼睛眨了眨,她看向门口,随着一扇精雕大门被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脚步凌厉地走了进来。
蔺挽把蔺璟之的手妥帖放入锦被中,起身快步走向老人恭敬行礼:“秦老医侍。”
很少有人能得蔺挽这样的礼待,除了当今皇上、她小姑姑皇后和她父母,也就秦老医侍和她父亲麾下几位打仗很厉害的将军了。
秦远点了下头,边走向床榻边道:“大小姐无需多礼。”
一旁的婢女递给他包着织金软锦的暖手炉,待手上的寒气消了,他才上前垂手搭着蔺璟之的手腕摸脉。
几瞬后他拿出药箱里的榆莯递给医侍,吩咐道:“千年人参磨碎、榆莯二钱、柏木三钱加栗茴二钱,快快煮来,药渣也一起端来。”
“是。”医侍应声离开的同时大松了口气,看这情形能少掉一层皮。
“这时候还有榆莯吗?”因为璟之自小便吃药,所以蔺挽对药草有些了解,她记得榆莯是长在峭壁崖缝中极为珍惜的药草,在冬日里甚为罕见。
秦远笑了笑,道:“要不说小公子是个极有福气的人呢,我来丰京途中天降大雪,无奈,一行人只能躲进山洞里,在那我遇到一位红衣公子,我见他手中有榆莯便厚着脸皮想重金求之,谁知他竟直接给了我,分文不取。”
这榆莯他本是准备用来入药研究他新方子药性的,没想到恰好能解蔺璟之的毒,冥冥之中,也算缘分了。
蔺挽:“日后若是再遇见那位公子,您一定要帮我留下他,这份大恩需亲自谢过。”
秦远点头应下。
“药好了。”医侍端来药罐,一旁的婢女拿出玉碗接药。
蔺挽端过药,走到床榻边亲自喂蔺璟之吃。
秦远继续吩咐道:“药渣放进炭火里,连着三日。”
“是。”婢女们拿着药渣四散进炭火里,略带苦涩的药气渐渐遮盖了屋内的血腥气。
等蔺挽喂完药,秦远拿出针灸包,几针下去,蔺璟之的眼皮轻轻动了动,接着睁开那双琉璃般干净的眸子。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蔺挽急声问道,声音里的喜悦似乎要漫出来。
视线渐渐清明,看着蔺挽眼下的乌青,蔺璟之抬手抚上,声音带着些沙哑:“阿姐,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蔺挽声音哽了一下,心中酸涩,她垂眸强忍着泪意,他对不起什么呢?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