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张虞两家乃世交,因着出身同乡,两家大人一早便有所往来。
连带着虞窈月也时常往张府跑,因着张家在湖州老家田产颇丰,三进的院落甫一进门就能看见百忍家风的照壁。
穿过抄手游廊竟瞧见院中别有天地,只见方楼两座,门林一池,连着一亩方塘,水中荷莲,鱼群漫游。
每逢夏至,还没栏杆高的虞窈月便在张家老宅垫着脚翘首以盼,等着那莲米熟。
她爱吃莲米,却不喜欢剥莲蓬,故而每回都由张淮彻亲自替她摘好,又将一颗颗饱满圆润、带着清甜幽香的莲花剥好,一颗颗塞给她,更是戏称自家这莲米都进了她这条小鱼的嘴里。
是以虞窈月也得了个小鱼儿的昵称来,他每唤一次,虞窈月便吹鼻子瞪眼睛,怨他戏谑自个。
后来二人皆随着父亲赴任,却也没能将他们分开。
彼时张淮彻已然初显他的聪慧过人,颖悟绝伦,先生在课堂上只提过一遍的书文,他当即就能复诵。
也正因张淮彻的敏而好学,惹得他在同龄人中最为出挑,是私塾里诸位小儿郎最是深恶痛绝地存在。
只是随着张母沈氏病逝,他变得更加嫌少言语,也就只有虞窈月这么一个推心置腹得以相交的朋友。
幸得虞窈月那个不务正业地弟弟虞秉言是个伶俐的。作为虞家私塾的主人家,他先前得了父亲的交代,说是张家哥哥因着母亲病逝,有些一蹶不振,望他多加开导一二。
原本就对张家哥哥心生敬畏之心,却不好寻着借口由头与之亲近的虞秉言,自然是谨遵父命,陪着张淮彻开导心结,游山玩水,也算是彻底相熟了,自此结为好友。
见虞秉言不再去找猫逗狗,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虞窈月见着也很是欣慰,对张淮彻更是心生感激。
可如果不是那件事发生,想来他们会这么一直好下去。
比及虞秉言与张淮彻相交甚笃,知晓这人脾性甚好,最是温和,便日日往张府跑,为的就是偷偷抄先生留下的课业,虞秉言偶尔被他抓包,张淮彻也只是无奈叹气,再弱弱威胁道:“若是再有下次,就将此事同他姐姐说了。”
虞秉言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姐姐虞窈月,从前他偷溜出去喝酒,叫姐姐发现了,竟是硬生生请了家法来,赏了他一道竹笋炒肉,又在祠堂跪上整整一夜。
即便是母亲来劝,虞窈月也不肯松口,非得给他个教训不可。
经由此事,虞秉言再也不敢在姐姐面前犯浑,幸得姐姐这些年醉心医术,平日里没少往医馆药堂里跑,这才没工夫看顾着他。
因他日日往张府跑,便与张府后宅当家的沈姨娘也算是熟识,偶有留他一道用饭的,推脱不掉后,虞秉言也就舔着脸在张家蹭饭。
要说这沈姨娘是个蕙质兰心的,不仅当的一手好家,将偌大的张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常常下厨,为张家爷俩做些别致可口的点心。
每逢夏日,张家桌上必会有一道莲子羹,甚至就连张淮彻去虞家私塾上学,也会有张家仆从拎着香甜软糯、冰凉可口的莲子羹送来解暑。
想他一个堂堂儿郎,竟然好女儿家门这些酸甜可口的吃食,回想起总能在姐姐闺房瞧见张家食盒里那只瓷碗。
虞秉言竟然当着沈姨娘的面,同他戏谑调侃道:“我说淮彻兄,也不见得是你有多爱吃这莲子羹吧,我说怎么我家的莲子羹与这儿的如出一辙,原来你是借花献佛,都进了我姐姐的肚子里。”
此话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沈姨娘本名含欢,是沈氏从前几个婢女当中模样最为出挑,年纪也最小的那一个。
因着沈氏抱恙,缠绵病榻之际,想着还未长大的幼子,竟然兵行险招,将含欢认作义妹,要张泉娶她作为续弦。
且不说张泉本就无意儿女情长,这又是病妻遗愿,是以也就应下了。
可含欢正值碧玉,本就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却被她指给这么一个既不风趣人又古板的老鳏夫,自是心生不满,便想着以退为进,推说自己身份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想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却因着续娶了她遭人诟病,不如就以姨娘身份在府中立足,将小郎君抚养长大。
如此既可全了主仆情分,又不至于堕了二人夫妻情深的美名,再者也能照顾小郎君平安长大,甚至含欢又在夫人床前立誓,不会诞有自己子嗣,如此沈氏这才毫无挂念地去了。
至于张泉因着感念含欢大义,便将后宅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她处理,并未再娶妻续弦。
这么做,含欢是有私心的,她年长不了小郎君几岁,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
眼见着小郎君日渐长大,神色俊朗,清绝隽艳,她心里不知怎的,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只是隔着庶母、姨甥的身份在,即便是想要对他表露心意,有张泉在却也是不能。
含欢将所有的心思全都压在心底,每日瞧见他都心生欢喜,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