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十）

随着一声惊惶的嘶鸣声戛然而止，马车稳稳停在了煜王府的门前。

岳息匆匆跃下马车，对着车内道：“王府到了。”

岳息的声音唤回了煜王妃飘远的思绪，她猛地回神，刚想要转头去扶煜王，却发觉煜王已然清醒。

两人视线相交，下一秒煜王妃的手腕就被煜王死死禁锢住了，她还没来得及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儿，便被他半拉半拽带下了马车。

下车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搀扶他，眼中满是关切，“夫君脸色愈发差了，我有个偏方或许能帮到夫君，不如我先去给夫君熬药？”

说完，她欲先行一步，可他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好像生怕她逃了一样手上的力度更甚，她只好作罢。

煜王脸色阴沉，有些狰狞可怖，从他脸上的痛苦程度来看，此毒大约很是折磨人。不过，能够醒过来自己走路，说明毒素蔓延缓慢，应当没有性命之危。

一路踉踉跄跄走回自己的屋子，煜王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一瞬间脱了力，倒在了榻上。

人晕了，他手上对她的禁锢自然也松了，可她愣了许久也没有走。倏地，她嘴角露出了个笑，趴在了床榻边上。

煜王府有府医，本质上专为煜王一人而设，所以来的十分快。

把脉、施针、逼毒、止血、包扎，几乎一气呵成，看来很有经验。大夫来时她便退至一边看着，略懂医理的她算是又被上了一课。

很快大夫离去煎药，她又再度伏在榻上，静静等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他昏迷之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便等他醒来与她说话。

屋中点着沉香，味道很淡，钻入她的鼻子里令她感受到了一丝安心，满心的疲惫与不安得到了缓解。此处很静，柔和的纱帐垂在榻上，将他笼罩其中，光影错落在他的眉间，脸色仍旧苍白，五官之中仍旧透露着一种戾气，在梦里也不曾停歇。

她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究竟会做什么梦？

待煜王醒来时，她正端着一碗药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眼神平静，却踌躇不决，似在纠结究竟是叫醒他好，还是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幸好，他直接醒了过来。

苦涩乌黑的药汁被送至他的眼前，呛鼻的味道令他无动于衷，很快抬手将她手里的药推到了一边。

“夫君不喝？”她微微诧异，眼中瞬间浮现不解之色。

这药端来的时候滚烫，放得久了，此时摸起来温热不凉，正适宜饮用。

他今日所中之毒，非是不要命，只是发作慢。大夫即使施针逼毒，依然有余毒未清，得按时喝药才行。

这点儿道理，她相信煜王不会不懂。

“放下。”煜王吐出两个字来，气息微弱却不容置疑。

她令行禁止，自然照做，转身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只是当她准备回头时，身后人的呼吸吓了她一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榻，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她，与她近在咫尺。她瞬间呼吸凝滞，整个人下意识绷成了一条弦。

“夫君怎么下了床，大夫说你应当好好歇息。”

率先打破沉静的是她，语调缓慢，说完眼神柔和地转头去看他。

他的一双眼睛赫然出现在她眼前，里边仍旧是晦暗的，毫无神采的，只是紧盯着她。

纵然心中诧异，煜王妃的脸上也并没有露出惊慌，只是手心冒汗。

“你为什么要救我？”煜王的眸子动了动，直到那种熟悉的略带蔑视的神情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她才略微松了口气。

“夫君何出此言？你我是夫妻，自然不能眼看着夫君有性命之危不管不顾。”煜王妃瞬间一脸真心地缓缓道来，犹如肺腑之言。

他几欲牵动嘴角，可看着她的这张脸却说不出来话。

不好叫煜王站的太久，她伸出双手去扶他。作为一个大夫的角度来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令人怒火难平，明明不可下榻，却非是不听。

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以一副极其熟悉的姿态。

“我还以为，你会趁那个机会，要了我的命。”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费解，又似乎只是平静地在描述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呢？”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心里却微微一惊，很快反问，“夫君怎会如此误解我？”

其实对于忘却的记忆，她是并不在意的，也无心去探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稍微猜一猜，她也能够知道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沉默良久，她的眼角适时落下几滴泪水，仿佛受了这世上最大的冤屈，满心满眼的哀痛之色。明知她这样子并不真，他却仍旧伸手替她擦了擦泪，脸色凝重。

他背光站着，几近完美的身形被勾勒得清晰明了，先前大夫施针时褪下了他的外衣，此时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她的目光尽量落在别处，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