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三）

东边的酒楼今日关了门，谁都不能进，不过里边却是灯火通明。楼中暂时只有三个人，分别是二楼坐着喝茶的煜王和嗑瓜子的煜王妃，以及守在一边正发挥最大想象力的岳息。

煜王怎么了？

煜王妃怎么出来了？

两人怎么这么和谐？煜王妃什么事儿都忘了，可煜王没忘啊？！

岳息正在靠他那贫瘠的想象力试图解释这一切，但他想不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门有了动静，紧接着是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盔甲互相碰撞摩擦的声音，不是很急却是很清晰，越来越清晰。

粗略看了一眼，煜王妃看见接近二十人左右的皇城侍卫正押着一个人往二楼来。被押的那人头发凌乱，原本穿的一身黑衣也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身上若隐若现地能看见许多伤痕。血迹浸染在黑色衣衫上不是很显眼，粗看倒不觉得很吓人，等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人走过的路上都是血。

煜王妃脸色微变了变，不过心中情绪起伏并不是很大，目光很快从黑衣人身上移开了。

从一开始，煜王就在打量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但没什么他期待的情绪冒出来，令他有些失望。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黑衣人被侍卫们往前一丢，整个人毫无抵抗之力地瘫在地上。

侍卫们退远了，守在边上听候调遣。

“去看看他还是不是活着。”煜王放下了茶杯，平淡地开口，他自己则是没有看那地上的人一眼。

左看看右看看，煜王妃这才有些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自己，用很不确定的语气反问：“我？”

煜王微微点了个头，没什么多余的解释。

煜王妃偏着脑袋想了想，果断摇了摇头，犹豫了半天随口编了个借口道：“我不去，我怕血。”

“你不怕。”煜王缓缓道。

回想起昨日，她好像确实没有半点怕意，这话有点假。

“我不去，我怕脏，弄脏了衣服我就没衣服穿了。”

这话是真的，她前些日就翻箱倒柜找过了，总共就几身屈指可数的素衣。

“我送你一身新的。”煜王毫不犹豫。

“……”

煜王妃无话可说。

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心中若有似无地升腾起一种恐惧感，她心底里的本能好像在告诉她别去。但是她又想讨好一下煜王，说不定能自由一些，要想不被困在偏院，还是得顺着他来。

一步一步，她走向地上那个人，将他凌乱的头发轻柔地拨弄到了一边，纤长细嫩的手指贴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皮肤是温热的，脉搏还在跳动，没有死。

“还活着。”她开口，声音平静。

听见这声音，煜王没有反应，地上的人倒是动了动，吓得煜王妃往后退了一步。

煜王往杯子里倒了杯茶，端起杯子的时候冲岳息使了个眼色，岳息瞬间走向了地上那人。

地上的人被岳息拉着胳膊一下拽了起来，并且搀扶着他让他勉强能够站稳。也就是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煜王妃这才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那个人脸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从左边眼角附近到左边嘴角下边的位置，伤口很新，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半边脸都被染红了，应当是今日的事。他的嘴唇在发抖，眼珠一直盯着地面没有看她，右边脸其实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导致她只看清了半张脸。

很快，她匆匆转回头，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这样子……有些吓人，有些残忍，她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煜王饮尽了手中那杯茶，嘴角满意地勾起一点弧度，走到她身边去，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在了阴影里。她抬头看，瞬间对上他的眸子，她觉得……他有几分恐怖。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将她缓缓转过了身去，重新面对那个遍体鳞伤的人。

“好好看看，这么久不见，一定甚是思念。”煜王的手没有拿开，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冲着那人缓慢开口，字字珠玑。

那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颤抖着抬了头。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那人灰暗的眼珠仿佛一瞬间有了神采，颤抖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阿……”

可他才吐出一个字，身上的剧痛似乎就使他说不出话了。

他的眼眶泛红，隐隐有了泪光，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觉得没什么，可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他却觉得心中无比难受，忍也忍不住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混合着血，落在了地上。

身旁的煜王嗤笑一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手，走得和他更靠近了一些，道：“你叫她，她也不会应你，既然让我再度抓住了你，你可别想逃了。”

又是一个眼神，岳息带着那人走了，侍卫们也跟着走了，全都等在门外。

酒楼里，煜王和煜王妃再度坐下，这次只剩两个人了。